文/體壇+特派記者李響

世界杯殘酷的淘汰賽再一次證明：擁有一個出色的守門員是多么重要。

很久以前，聽過一個故事——塞爾維亞國家隊在世界杯上的一場比賽，點球大戰最后一輪，對方失手，只要塞爾維亞進球，最終將取得勝利。一個叫米哈伊洛維奇的年輕球員走到罰球點，神態輕松，一蹴而就。

更衣室里，電視臺的記者問他為何能夠如此鎮定，是否意識到這個進球對于整個國家的意義，如果他沒有打進，將變成歷史的罪人，聽到這里，米哈伊洛維奇一下子暈倒在地。

我和努諾·戈麥斯討論梅西罰丟點球，他說主罰點球的人要有一顆“冷酷的心”。米盧年輕的時候，教練第一次讓他罰點球，他沒有絲毫心理準備，結果命中。可是之后連續幾次，他都出現了失誤。

當千萬雙眼睛放在一個人的身上，無論是射手還是守門員，他們承受的壓力可能是我們常人無法想象的。在那樣特定的一刻，他們會想些什么？歐冠決賽兩次重大失誤的利物浦守門員卡里烏斯，雙目含淚的鏡頭擊中了我，我一直在憂慮他是否還能從這樣的陰影中走出來。

依然無法忘記日韓世界杯決賽后的一幕——橫濱體育場，德國守門員卡恩背靠著球門柱，坐在地上，沉默黯然。千萬只紙鶴從天空飄落，慶祝巴西人的勝利，他就那樣靜靜地坐在那里。當我終于在7年之后，和卡恩聊起這一刻，他說他彼時心潮澎湃，那是他情緒最激動的瞬間。

毫無疑問，2002世界杯金毛獅王表現出色，那是他的巔峰時期。上半時，德國和巴西勢均力敵。然而，外星人羅納爾多在下半場改寫戰局。“我只是犯了一個小小的錯誤，而這個錯誤是那么幼稚，”卡恩說他難以接受這個結果，“一個成功的守門員需要活在對手的敬畏中，犯了這樣的錯誤，一切都要重頭再來，我要付出更多以重新獲得這種敬畏。下個月會很難過，因為如果在聯賽和杯賽中失誤，所有的德國人都會說，看，卡恩還沒從那次失敗中站起來。”有意思的是，他居然已在為將來焦慮。

卡恩在退役后的幾年遠離足球，我揣摩那一定和當年他所承受的壓力有關。那次采訪，我感覺他是一個善于思考的人，真看不出他是球場上瘋狂的獅子。還記得，他說作為一個守門員，每天都要小心翼翼，不讓自己發瘋，“無論是前鋒還是后衛，他們都允許犯錯，可守門員是不能出錯的，他們無時無刻不意識到巨大壓力的存在。而且有時覺得很孤獨。失球后，要忍受其他人看我的沮喪的眼神，他們都回到中場，我一個人在球門里把球撿出來，那一刻真的很難過。”

對于這種孤獨的滋味，或許沒有人比守門員領悟得更加深刻。出身守門員的杜伊科維奇執教中國隊時，幾次和他交流，感覺他是一個不大合群的人，我問他原因，他笑呵呵地說守門員都是如此。那次專訪，題目是《孤·杜》。

我請卡恩說出三個與他同時代的最偉大的守門員，他選擇了舒梅切爾、布馮和范德薩，認為他們當時主宰了整個世界足壇。而本次世界杯，舒梅切爾的兒子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這對父子奇跡前無古人。

與卡恩見面前，正好去區楚良家做客。區楚良給我支招，讓我問問卡恩最怕哪個前鋒。我將問題拋給德國人，以為他會說羅納爾多，然而他卻說是因扎吉和馬凱。馬凱加盟拜仁成為卡恩隊友之前，曾率領拉科魯尼亞在歐冠小組賽雙殺拜仁，兩戰攻入4球，尤其是在慕尼黑上演的帽子戲法讓卡恩刻骨銘心，“賽場上看到他們，我心里就念叨，你可千萬不要過來啊，守門員和前鋒之間就是一場精神較量。”

我想，與主罰點球的隊員相比，守門員要擁有一顆更加堅硬冰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