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記者畢陌發自莫斯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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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法國奪冠，和20年前那支“Black, Blanc, Beur（黑人，白人，阿拉伯人）”的冠軍隊一樣，這支法國隊也是多元化社會與種族融合的象征，但還有不同的一點——這支法國隊反映了上世紀60-70年代去殖民化后從法國前殖民地向宗主國的移民潮。1998年那支法國冠軍隊，代表Beur只有齊達內一人（齊達內父母移居法國時，阿爾及利亞還是法國海外省——當時阿爾及利亞人的概念不僅僅指阿拉伯人，還包括當地出生的歐洲后裔，作家加繆就以阿爾及利亞人自居），黑人則多來自加勒比與大平洋地區的法國海外省（COM, collectivité d'outre-mer），來自撒哈拉以南非洲僅有德塞利（加納）與維埃拉（塞內加爾）兩人。

1998年的法國隊: 亨利與圖拉姆的家庭都來自法屬西印度（馬提尼克和瓜德魯普）圖拉姆身下的替補門將拉馬的家庭則來自于法屬圭亞那

本次作為冠軍的法國隊，代表阿拉伯的有拉米（摩洛哥后裔）與費基爾（阿爾及利亞后裔）兩人（本澤馬……），撒哈拉以南非洲血統的則有芒當達（民主剛果出生），金彭貝（父親來自民主剛果），烏姆蒂蒂（喀麥隆出生），西迪貝（父母來自馬里），門迪（父母來自塞內加爾），馬圖伊迪（父母來自安哥拉），博格巴（父母來自幾內亞），坎特（父母來自馬里），恩宗齊（父親來自民主剛果），托利索（父親來自多哥），登貝萊（父親來自馬里，母親塞內加爾&毛里塔尼亞混血），而姆巴佩則各占一半，父親來自于黑非洲的喀麥隆，母親來自于阿拉伯北非的阿爾及利亞，僅有瓦拉內與勒馬爾兩人的背景來自于曾經是法國足球重要血庫的海外省（馬提尼克與瓜德魯普）。相對于與法國本土更加緊密的海外省，這批黑非洲背景球員的父母隨著移民潮來到了法國安家落戶，下一代則成為了法國足球的中堅力量。

(注: 維基百科無論是法文版還是英文版在一個重要細節上交代不特別清楚，Congolese/Congolais這個詞即可指代民主剛果/剛果金，也可指剛果共和國/剛果布，由于時間有限，本文暫時都以更有可能的民主剛果處理)

貝利曾在上世紀預言，20世紀結束前會有非洲球隊舉起世界杯。貝利的觀點大致是正確的——對于20世紀來說，非洲是足球的未來，但是他的預言最終以另一個方式實現: 非洲大陸的運動天賦最終以移民的形式，在歐洲高水平的科學培養下，于2018年組成一支非洲血統構成相當比例的國家隊，登上世界足球榮譽的頂峰。

無論膚色，血統如何，這批人都代表法蘭西，但這支法國隊的核心人才庫，則來自于貝利曾經預言為足球未來的非洲大陸

六

主教練德尚則是扎加洛，貝肯鮑爾之后第三位以教練身份獲得世界冠軍的前世界杯冠軍球員。1998年，德尚是那支Black, Blanc, Beur的球員領袖，20年后，德尚帶著這支血統更加多元的法國隊拿到了世界杯冠軍。

對于一個成員能力超群而背景多元的團隊來說，團隊建設是比專業設計更重要的元素。“隊長中的隊長”德尚高水準地完成了這個任務。德尚治下6年，法國沒有出現過后齊達內時代內訌文化的一絲痕跡，慣于擔當領袖的德尚輕車熟路地建立起自己的威信，把能力出眾但對團隊有負面影響的球員逐一排除。

帶領平民球隊拿過歐冠亞軍的德尚的戰術造詣就算不是頂尖，也屬上乘的一檔。新聞發布會上不少記者對其防守反擊戰術提出質詢，德尚的回答，以及回答中體現出的防守/組織至上的態度，有很鮮明的意大利式烙印，這種烙印來自于其在意甲全盛時期，在里皮，安切洛蒂等教練身邊的熏陶。

中國國家隊主教練左邊是歐冠3連冠冠軍主教練，右邊是世界杯冠軍主教練

14年前，德尚和穆里尼奧作為當時歐洲最有前途的年輕教練，同時站在俱樂部賽事的最高舞臺角逐，相比把握住機會，快速做出耀眼成績，甚至影響到足球發展的“特殊的一個”，德尚雖有建樹（馬賽于多年后重奪法甲冠軍），但發展軌跡明顯落后許多。多年耕耘后，在作為足球教練的另一個奮斗場域，德尚終于摘下了國家隊比賽的最高榮譽，逐步把法國隊從2012年那支斗志欠缺，發揮不穩，又有內訌潛力的球隊打造成了世界冠軍。站在這個時間點看，德尚的教練成就并沒有落后穆里尼奧太多——浮浮沉沉，殊途同歸，足球圈里的事情本就是人生戲劇性的濃縮。

2004年擊敗德尚后，穆里尼奧在接下來幾年迅速寫下了濃墨重彩的傳奇

14年后，德尚以另一種形式走上了教練生涯的巔峰

七

對于很多把足球當做一定程度興趣愛好的人來說，世界杯是衡量人生的刻度，每經歷了一次世界杯，生命就多了一道年輪。但是，第一次世界杯，和人生中很多第一次一樣，意義非凡。隨著年歲的增長，在人生旅途里逐漸堆積起來的世界杯記憶里，“這一次世界杯”要不和“某一次世界杯”的印象重合，成為記憶里模糊不清，可有可無的一團，要不就是人生旅途里用來記時的路碑，作為計量刻度用于回憶其人生中的某階段或某事件。

拋去所謂的情懷，這屆世界杯質量似乎還算不錯——東道主組織得力，有經典比賽，有漂亮進球，有出彩個體，有戲劇性的故事，還有VAR，點球， 烏龍球，定位球（后三者一定程度是VAR出現的結果）這樣反應時代特征的特產。

喬納森·威爾遜(Jonathan Wilson)在前幾年的某期《The Blizzard》前言已經作出了論斷， 2018年世界杯是最后一屆傳統意義的世界杯——北半球夏季，32隊（24隊世界杯賽制和32隊沒有太大本質區別），這一代足球觀眾習慣的世界杯模式從下屆開始將被顛覆。對于足球運動的未來，這種變化是好是壞？國際足聯基于地緣政治與市場收益，通過投票認同了前者，或許未來新生的足球觀眾也會習慣新時代的世界杯模式。對于舊時代的足球受眾，2018年世界杯將是足球運動發展中一段歷史的終結，作為最后的經典款而被長久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