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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杯手記】武一帆:俄羅斯吐槽大會

武一帆07-19 23:12

體壇特派記者武一帆發自俄羅斯

“我的工作已經結束了!”盧日尼基球場外,一位身穿志愿者T恤的大嬸將手袋丟在地上,揮手表達著堅決和憤怒。我身后一位年輕記者捺不住反問:“你說真的還是開玩笑?”原來我們幾人只是想在決賽結束后,以一張合影給世界杯工作留念,想找一位路人順手幫忙,但不幸遭遇“人未走,茶就涼”的窘況。作為整屆大賽的親歷者,我終究還是要給整個俄羅斯世界杯點贊,畢竟安保和組織工作比想象中要好太多。然而,理想、現實和理想的現實之間差異很大,值得吐槽一番,也讓人自問“如果我們是組織者,能不能顧好這些細節”?

1/4決賽點球大戰不敵東道主俄羅斯,西班牙隊臨時主帥耶羅向球迷鼓掌告別。作為西班牙跟隊記者,武一帆的俄羅斯之旅,只怕大部分時候的表情比耶羅更痛苦。

喝上限量水已是口福

先說說飲食。小組賽首輪西葡大戰賽前,我驚奇地發現新聞中心沒有免費飲用水供應,且內部餐吧性價比極低。經歷過幾屆大賽的老記們驚詫地表示,還是頭一次在大賽碰上沒有免費水的狀況。比賽當天,我特意準備了兩瓶水,卻在通過安檢時遇到麻煩。志愿者表示,按照規定每人只能攜帶一瓶水入內,安慰我“里邊有免費飲料”,我冷笑著否認。看了看我已被汗濕透的襯衣和帽子,對方勉為其難地放行了。

于是大家想出類似“只討免費熱水,自帶茶包”等省錢的辦法。與其說是省錢,不如說是避免當冤大頭。后來確實有免費水喝了,一開始只限比賽進行時的看臺上,到了最后幾場在盧日尼基,每張工作桌上都放了一瓶。可惜依然是“限量版”,決賽時曾有德國記者“偷”拿我桌上那瓶被主人抓包的尷尬情況。據說,這幾瓶水也是組織方臨時談下來的贊助項目。先不問新聞中心內的餐飲項目是否外包,賺各國媒體那點小錢招來負面評價,劃得來嗎?

我還真遇見了專愛吃“內供漢堡”的記者。對于埋頭工作的媒體民工而言,吃喝其實都是小事,一日兩餐有著落就不會抱怨。若是出行和住宿遇到阻礙,影響到既定行程,那才是大麻煩。由于我主要駐扎在南俄地區,出行以火車為主,并未遇到“空囧”。但即便本地交通也足夠讓人傷腦筋,原因只有一條,封路。大家也知道,過去幾年,駕車沖撞碾壓路人已成為恐怖襲擊的主要手段之一,只允許持證車輛進入比賽和球迷區域,成為安保的最佳方案。

問題是,俄羅斯警方的封路方案既隨意又死板,而且不和組織方、媒體進行溝通。即便手里有超好用的當地打車軟件Yandex,你大約了解封鎖范圍,也不知道出入口和最佳路徑,更不知道何時開禁、何時解封。突破防線的方案有兩個,一是搭乘特別班車,二是申請大賽停車證自駕進入。可惜特別班車不是想坐就能坐上,具體原因隨后進行說明,而鑒于俄羅斯的車況路況,大多數媒體都放棄了租車自駕。

扔下路障,警察回家睡覺

封路究竟讓某個中國倒霉蛋遇到了什么麻煩?頓河畔羅斯托夫的首場比賽,由于來勢洶洶的巴西球迷占據了幾乎所有平價酒店客房,闊綽的瑞士球迷則抬高了這座工業城市的整體住宿價格,我碰運氣才訂上一間平日絕不可能去住的昂貴酒店。賽后3小時,也就是凌晨2點,新聞中心宣布關閉,但賽場外依然是水泥墩和鐵絲網構成的重重路障。媒體班車早已不見蹤影,出租車進出不得。我在同行友人的鼓勵下,背著十幾公斤重的裝備暴走近4公里來到酒店,辦完手續已是凌晨4點。

再訪羅斯托夫,已對可能面臨的困難有了心理準備。從新聞中心的交通咨詢臺獲得“賽后肯定能在球場附近打到車”的保證,心里踏實幾分。然而封路狀況依舊,不單我們兩人深夜流落街頭,一群烏拉圭記者也決定拖著箱子走回酒店。距離球場幾公里外的大街上,好容易鉆進一輛破舊的出租車,我才明白為何其他司機不愿接單。我預定的酒店位于球場同側,不幸被封在了“禁區”內,至少要步行5公里才能抵達。收到500盧布激勵費,這貌似磕了藥的司機瘋了一樣在頓河大橋上兜圈子,向同行和警察內線打聽可行路線。然而結果令人絕望,雖然拆除路障的工作已經開始,但由于無人督促,交通恢復正常要等到次日上午。幸而有友人收留,免去我流落街頭的悲慘命運。

沒錯,俄羅斯警察把路障扔下,自己回家睡覺了。可是只怪罪警方行事死板也不公平,組織方提供的“詳實信息和周到服務”也令人消受不起。還記得那個保證能找到出租車的咨詢臺嗎?和別人相比,她還算誠實可靠。其實組織方安排了不少媒體班車,有固定線路往返于球場和指定地點間。我在經歷了封路事件后,有幸搭乘過兩次,時時刻刻都想吐槽的心也安定了一陣,甚至開始反思自己是否過分吹毛求疵。后來才發覺,那個愿意用專車把我一路送到酒店門口的好心司機其實才是違反規定的人。守規矩的專車是寧可空車上路或者閑置整晚,也不肯提供額外服務的。

不知道、找不到、對不起

我的同事王勤伯評價俄羅斯的組織和服務“怠惰且不情愿”,非常精辟。托他的福,我總算在索契住了一晚“大賽指定媒體酒店”。按照規定,我這下不必害怕在深夜里徘徊,可以名正言順地搭班車回酒店。賽前,我反復向咨詢臺確認了班車時間:12點、1點和2點15分。說來好笑,那場俄羅斯對克羅地亞的1/4決賽以點球大戰告終,散場時已是11點45分。只有賽后直接離場的記者才能搭上頭班車,而什么活都不干就回酒店的人實在沒有幾個。可以想象,司機多半跑了一趟空車。

我盤算1點鐘的車大概也趕不上,干脆搭末班車回去。吃過幾次苦頭也有了經驗,我在刷卡離開球場前,不厭其煩地向貌似負責人模樣的志愿者確認班車的時間和地點,得到的答復都是肯定的。“應該就在這里。”然而到了2點半,封路已然解除——看來索契和羅斯托夫的規定大不相同——但車來車往間,就是不見傳說中的媒體班車停靠過來。我轉頭詢問,得到的答復是“不知道”。問問上級主管呢?找不到。既然不知道為什么讓我在這里等?對不起。

那個說抱歉的志愿者一臉的“不怪我,我權力有限,所知也有限”。那么我該怎么辦,沒有出租車愿意跑這么近的路,要不然來個第6次深夜漫步?我大聲抱怨之際,圍坐在安檢門外的警察們發出一陣哄笑,有人用英語朝這邊喊:“歡迎來俄羅斯!”要不是真的膽小,我大概會打開攝像全程記錄一起國際事件。畢竟在出行前,曾僑居俄國多年的大學同學再三提醒:寧可惹到黑手黨,也不要找警察的麻煩,前者最起碼講規矩,后者誰的面子都不給。

路過停車場,果然看到幾輛閑置的商務車。我雖然早就死心,但整晚站立拍攝,身體提出強烈抗議,只能厚著臉皮詢問是否有人愿意送我一程。其中一人將煙扔到地上踩滅,告知說他只去另一家酒店。其實我的酒店就在中途,稍停幾秒便可幫到我。但他回絕得很干脆,點起另一根煙,目送我背著兩個大包沿著路燈向遠處的燈火蹣跚而去。

你竟能找到媒體接待處!

坑你不算違反規定,不幫你卻是規定之一。我之前在羅斯托夫的媒體接待處(并不是球場媒體中心)訴過苦,得到當地領導重視,受到款待和幫助。上了這么一次當,我打算再去找索契的組織者投訴,能得到一點言語安慰也算有收獲。然而又失算了。根據官方介紹,索契媒體接待處設在奧林匹克公園的賽車中心,我頂著烈日走了快一個小時,到處被路障阻攔,別說目的地,連指向目的地的路牌都不見。

一個好心的商店售貨員我把指向球迷中心。穿過安檢門,我在一位志愿者的帶領下,又穿過另一道防火門,來到被鐵絲網隔離的一塊區域,總算看到媒體中心的路牌。原來他們把辦公區設置在了一個根本與外界不通的區域!我繞上跨路通道,拐了兩道彎,爬上二樓才找到空無一人的媒體接待處。說空無一人是危言聳聽,負責人確實不在,只有一群高中還沒畢業的小姑娘在這里閑得發慌。渾身被汗浸濕的我把要吐槽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凈,只想討杯水喝。

姑娘們比我更驚訝:居然有人在無人領路的情況下找到這里了!“此前確實在這里組織過幾次相關活動,但來參加的都是政府領導和缺乏資質的本地媒體。”領頭的小姑娘這樣抱怨。她學過漢語,想去中國,把寶貴的暑假時間耗在這無聊的媒體接待處,就是為了見見世面。她等到一個滿腹怨氣和無奈的中國記者,在索契最后一場比賽之后第3天。而據她所說,我是第一個主動來訪的國際媒體記者。恐怕也是最后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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