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勤伯

原本是一樁正常的轉會談判，成也好，不成也好，并不是什么大事。即使哈姆西克真的從那不勒斯加盟大連一方，對于球星數量已經不少的中超聯賽來說，也算不上什么沖擊。

但那不勒斯俱樂部官方一則推特，卻引發了意大利球迷的口水戰，原因是有人認為推特辱華。

事情的起因是那不勒斯俱樂部在2月6日上午10點15分發布推特：

“那不勒斯決定延后把哈姆西克出售給中國人，因為約定金額的付款方式與之前談好的內容并不吻合。”

具體細節沒有人能夠清晰公布，畢竟涉及談判機密。根據權威媒體《共和報》披露的內容，基本線條大致是：雙方約定俱樂部之間交易金額為2000萬歐元轉會費+500萬獎金。球員則和大連一方達成了900萬歐元年薪的協議。

在本周初，眼看談判已經全面達成，甚至又說哈姆西克已經先和大連一方簽了，只剩大連一方和那不勒斯正式簽約。那不勒斯全隊和全城都在為哈姆西克安排告別，隊友們甚至為斯洛伐克人及其家人安排了一個盛大的答謝儀式。兩天前哈姆西克甚至坦白地對周圍的人說，本周就會動身。

哈姆西克的父親也說得很干脆，他說上賽季哈姆西克很傷心俱樂部沒有贏得聯賽冠軍，如果當時尤文圖斯未能戰勝國際米蘭，一切就還有可能。去年夏天哈姆西克就想走人，因為他感覺自己已經無法保證連續出場，教練說服他留下，但出現了來自中國的（高薪）邀請……

最后突然發生波折，問題就出在2500萬歐元的支付方式。似乎大連一方那邊有涉及足協引援調節費的壓力，要求以先租后買的方式獲得哈姆西克，而且購買是租借期完成以后的強制購買，所以那不勒斯不必擔心拿不到錢。

但德勞倫蒂斯不想去了解中國國情，或中超俱樂部引援“曲線救國”的必須性。他認為中方是在使詐，因此放出一句類似“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意大利土話，“拿錢出來就有糖吃”。

談判遇到死結，哈姆西克暫時是走不成了——盡管說那不勒斯的公告其實是為峰回路轉留下了余地，因為中超轉會窗要2月底才關閉。

公告里的“中國人”幾個字，卻惹惱了一些非那不勒斯球迷，例如一些和北方俱樂部球迷有關的賬號。他們認為此處不提大連一方名字，只提“中國人”，是那不勒斯俱樂部帶著情緒發的推特，是種族主義，是辱華。

另一些球迷當然覺得這樣的批評是小題大做，用泛指人名代替一個俱樂部的說法在意大利語里很常見，就像賣去米蘭是“賣給米蘭人”，“出售給中國人”并沒什么不妥。

還有更多的球迷明顯是出于熱鬧目的借題發揮，“看到這條推特，中國人決定猛X德勞倫蒂斯慶祝春節。”

筆者認為，實際這里要說辱華確實牽強。那不勒斯不提大連一方的名字其實很正常，根本原因在于，盡管誰都知道談判桌的另一邊是大連一方，但那不勒斯官方從來沒有在正式場合提及大連一方的名字，在一些類似的談判中，存在這樣的默契。尤其是談判時常是由中間人操辦的，對方重要官員并未現身當地，一旦談判失敗，為了保證球員安心留隊，俱樂部甚至可以宣稱從未和對方談判過，都是市場傳言。

在這個地方選擇籠統的說法，“賣去中超”，“賣去中國”肯定比“賣給中國人”更準確，但后者確實是意大利語口語里非常常見的用法，一個球員去了英超，是“賣給英國人”，去了西甲，是“賣給西班牙人”，去了烏迪內斯，是“賣給弗留利人”。也有球迷借此指出，如果是說“英國人”或者“西班牙人”，就不會有人跳出來說這是種族主義。

但問題的關鍵不在于中國人和英國人的區別，而是“那不勒斯人”和其他人的區別，對于意大利人，“那不勒斯人”是個格外敏感的詞匯（可能一些中國人對“中國人”這個詞也比較敏感，但“那不勒斯人”是一個擁有明確貶義指向的詞匯，不是普通級別的敏感）。

在意大利中北部，“那不勒斯人”時常被用于代指“狡詐者”、“滑頭鬼”、“騙子”。盡管官方把此類用法劃定為種族主義和地域歧視，但民間的使用頗為廣泛。那不勒斯當地人當然對此很敏感，一旦有人使用“那不勒斯人”泛指不夠貼切，就可能被貼上種族主義和地域歧視的標簽——這也是為什么有球迷說，如果大連一方發一個推特，使用“那不勒斯人”而不是“那不勒斯足球俱樂部”這樣的字眼，完全可能被指“侮辱那不勒斯人”

拿著種族主義的帽子滿世界到處亂扣，肯定是不對的，無論中國球迷還是意大利球迷這樣做，都是走極端，都不值得支持。

這里還值得多說一句，那不勒斯主席德勞倫蒂斯是一個長久以來很想“和中國人做生意”的俱樂部老板，他也說過一些對中國的肉麻恭維話，例如“中國是得到上帝恩賜的國家，我希望在那里度過自己生命中的未來25年。我勸說兒子們學普通話，但他們年齡太大了，現在我得做孫子們的工作。”

從首次來中國參加超級杯，德勞倫蒂斯就在找人試圖從各個途徑為俱樂部打開中國市場的門道。如果沒記錯，2017年中國春節，他還讓那不勒斯俱樂部去中國大使館搞了一個新聞發布會，推廣本隊的拜年創意，并對中國球迷買票半折優惠。

只不過有一點德勞倫蒂斯不太明白，意大利社會很喜歡他這種總是憑借大話上頭條的足球俱樂部主席，但要在國際上實現這一點真的很難，特朗普或許算是做到了，但他是美國總統，不是那不勒斯足球俱樂部主席。“拿錢出來就有糖吃”，這句話就是一句普通的土話，但如果翻譯不好好加以解釋，恐怕足以把談判桌另一邊的“中國人”嚇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