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馬德興報道

日前，2001年齡段國青隊以及2004年齡段國少隊紛紛換帥，這兩支球隊將分別出戰今年11月的U19亞青預選賽和9月的U16亞少賽。然而，此前，球隊在西班牙備戰時，記者也隨隊前往，整體感受就是失望。期間遇到了中國足協相關領導，曾如此直言：“這么搞下去就兩個字，‘沒戲’！”何出此言？根本原因還是在于在外教接手之后，無論是國青還是國少，都沒有任何技戰術的進步，根本看不到希望。

當我們不惜血本請來這些所謂的“高水平外教”時，再面對隊伍的實際情況，不得不讓人產生這樣的疑惑：這些錢花得值得嗎？為什么總是給那些從未證明過自己的外籍教練那么高薪水，而對中國本土教練總是如此苛刻？從1998年開始跟隨采訪中國青少年國字號隊伍至今，中國的青少年足球越發孱弱，筆者深刻的感受就是我們的管理出了大問題。

①請的是教練還是“演員”？

4月中旬，一年一度的西班牙地中海杯賽在吉羅納進行，中國U15國少隊參加2004年齡段組別的賽事。4月17日小組賽首輪，國少隊出戰加泰羅尼亞地區的良薩隊，球隊5比0大獲全勝。

不過，這里要談的并不是比賽本身，而是主教練的臨場表現。當天比賽，西班牙籍教練阿爾弗雷多僅僅只是簡單的對著場內喊幾聲，似乎在提醒隊員們注意些什么。這本身很正常，但是第二天上午。國少隊出戰同組實力最弱的對手、來自瓜德魯普的西羅科U15隊，最終國少隊10比0大勝。但是，盡管國少隊早早打破場上僵局，可場邊的這位西班牙教練顯得格外活躍，并且情緒很激動，幾乎整場比賽站在場邊，甚至比球員都還累。

這就讓記者有些納悶：對手明明比第一個還要弱，隊員在場上也還算賣力，這位主帥怎么和第一天比賽時的情緒反差如此大？但當見到隊伍的直接主管、中國足協男足精英部的負責人也坐在看臺上時，記者似乎明白了其中的緣由。據了解，這位主管領導直接從巴塞羅那機場趕到賽場觀看國少隊比賽。除了第一場比賽之外，剩余所有比賽他都在現場觀戰。

這不得不讓筆者產生了這樣的想法：我們聘請的究竟是一名高水平“洋教練”、還是“演員”？這樣的場景，筆者不僅僅只是在國少這個層面親眼目睹，即便是在其他國字號隊伍層面中也曾出現。由這樣的教練來帶隊，隊伍可能有所突破？

不只是在國字號層面，越往基層，類似這樣“混事”的洋教練越多。久而久之，或許大家都已習以為常了。這其實才是中國足球真正可悲之處，指望著洋教練來改變中國青少年足球的現狀，這原本就是某些人的異想天開。

②本土與外教，同工不同酬

近日，關于基層教練月工資太低引發討論。在國字號層面，相信許多人都還記得，曾經率2000年齡段國少隊在2015年亞少預選賽中折戟的荷蘭人里克林克，他曾在2012年執教93年齡段U19國青隊在阿聯酋亞青賽決賽階段比賽中創下中國國青隊有史以來在亞青賽上最差的成績，但他執教期間卻拿著稅后40萬歐元的年薪，是歷任國青隊、國少隊主帥薪水最高的一位。

但是，他在毀掉了“93一代”之后，繼續“禍害”中國青少年足球，讓2000年齡段國少隊在本世紀內第一次無緣亞少賽決賽階段比賽。在輸球后，里克林克先生扔下了一句：“中國隊過去10年從未進入過世少賽，是我的責任嗎？”然后，懷揣著大把歐元，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的傷口，只能讓中國足球自己“舔”。

時隔四年，這一幕似乎又一次重現了。2001年齡段國青法國籍主教練貢法龍“辭職”發聲：“這支隊伍實力不濟，達不到我的要求，需要從基本功開始訓練。”然后，同樣拿著大把歐元走人了，給中國足球留下了一堆“爛攤子”。

2017年初，中國足協開始組建該年齡段國字號選拔隊伍時，當時中國本土教練組在沒有合同、沒有年薪，僅僅以補貼的方式“先干活、再談其他”。主教練的補貼是稅前一天500元人民幣、助理教練則是400元。所以，即便是全年集訓200天，稅后到手的費用最多也就8萬元人民幣左右。無論是01國青還是03、04國少隊，本土教練帶隊時都只是以補貼來計算報酬，而之后這些隊伍都換成了西班牙外教，他們所拿年薪未必比里克林克少，即便是03國少西班牙外教哈維爾，盡管沒有與足協簽訂職業合同，但其報酬也是一天500歐元。

但如果請來的外籍教練是高水平的外教，在外教的指揮下，隊伍能有長足進步，哪怕是多花點錢，各界都可以接受。問題恰恰就在于：我們花了那么多錢，請來的是一幫“演員”，如此意義何在？中國足球靠“花拳繡腿”就可以與亞洲諸強對抗了？就可以去沖出亞洲、進軍世少賽與世青賽了？

③一線隊教練干不好青訓的活

在足協內部機構重新調整后，足協青少年男足精英部根據有關方面的指示精神，開始大規模為各級青少年國字號隊伍尋找外籍教練。由于過去10多年來，中國男足各級國青隊、國少隊均未能在亞少和亞青賽上進入前四、拿到世青賽或世少賽的入場券，因而有關方面認為：“中國本土教練不行、只有外教才是最有效的解決辦法。”

于是，從2018年初起，足協青少年男足精英部就將工作重點轉移到2004年齡段國少隊、2001年齡段國青隊身上，也就是準備今年9月亞少預選賽以及11月亞青預選賽的適齡隊伍。同時，像2003年齡段隊伍、2005年齡段以及2006、2007年齡段等各級隊伍，也都陸續開始組建。迄今為止，執教各級隊伍的也全部都是外籍主教練，或西班牙、或葡萄牙。

如果真的是由那些長期從事青少年球員培養、或者率青少年隊伍曾取得過不錯成績、經驗豐富的外籍主教練，那么，一年的時間，不管是哪一支年齡段的隊伍，都應取得不小的進步。而且，過去一年多時間里，各級青少年國字號隊伍出國拉練、集訓的次數、時間等各個方面，已遠超以往任何時候。換而言之，作為一支隊伍的主教練，完全有足夠的時間按照自己的設想來打造一支有戰斗力的隊伍。遺憾的是，各級青少年隊伍所尋找的外籍主教練，名義上來自西班牙、葡萄牙等歐洲足球強國，但來華之前并不是執教青少年隊伍，而是成年一線隊，部分甚至都已經遠離一線隊很長時間。這其實也就為如今各級青少年國字號隊伍不得不換帥埋下了“禍根”。

就以2018年8月率03國少隊征戰上海金山杯賽的西班牙教練哈維爾為例。作為一名球員，他曾入選過西班牙各級國青隊，也曾在西甲西乙征戰多年。從2010年開始從教，先后執教過多支職業隊，征戰過西乙、西乙B以及西丙聯賽，也算是有一定經驗的教練。但他從未執教過青少年球員，而且，來華之前，也只是在維戈塞爾塔B隊擔任“協調員”的角色。那么，這樣一位教練來帶一批14、5歲的小隊員會是怎樣的效果？恐怕也就不難想象了。于是，在去年8月的金山杯賽結束之后，中國足協就結束了與其的合作，為03國少換帥。

而在考量04國少隊主教練時，阿爾弗雷多雖然運動員生涯不如哈維爾出色，但擔任教練后，長期在西班牙的第四級別、第三級別俱樂部一線隊執教，后到馬競的C隊、B隊執教。來華之前執教的最后一個俱樂部是西乙B的圣塞巴斯蒂安隊。換而言之，他也是從未執教過青少年球隊。從一線隊突然改任青少年主教練，主要看在錢的份上，更何況還有一個國字號的背景。

與前兩位類似的是，如今接替阿爾弗雷多的另一位西班牙籍主教練安東尼奧，退役后大部分時間都是充當助理教練角色，來華之前則是希臘奧林匹亞科斯隊的助理教練。與前兩位唯一不同的是，他曾在2014-15賽季獨立執教過科威特的卡迪西亞隊，也就是曾擔任過海外球會的教練，與前兩位一直在西班牙本國執教、從未走出過西班牙國門不同。但安東尼奧的執教生涯中，同樣沒有執教過青少年球隊。此番之所以讓其接替阿爾弗雷多執教04年齡段國少隊，據說一個原因就是在前不久的渭南杯賽上率隊表現不錯。但是，參加渭南杯賽的三支客隊全部是2004年齡段隊伍，而安東尼奧指揮的是2003年齡段隊伍，因此，渭南杯賽的亞軍是有相當大水分的。

所以，不管怎么說，中國足協找的都是西班牙職業聯盟推薦的教練，并不是真正的青少年教練員，而是清一色的職業一線隊教練。在這個過程中，作為管理部門，是否清楚地意識到：一線成年隊教練與青少年教練員本質上的差異。為什么我們要走如此多的彎路、讓國字號隊伍成為這些外籍教練“練手”的舞臺？我們花了那么多的代價，究竟得到了什么？遺憾的是，這些年來，我們總是簡單地將青少年國字號隊伍的成績不好歸結為本土教練不行，卻從不思考管理之失。

④推卸責任，只會怪球員基礎差

相比而言，法國人帕特里克·貢法龍在原中國足協青少部技術總監、法國人達米亞諾的推薦下，來華前算是一位長期從事青少年球員培養的工作。他從2009年起在法國各級國字號青少年隊伍任職，但來華之前的成績不敢恭維。2009年7月1日開始執教法國1994年齡段國少隊，在2010年、2011年先后率隊參加了歐洲U17少年錦標賽預選賽以及決賽階段比賽，但僅僅在決賽階段比賽中排名小組第三、未能進入四強。因歐洲有6隊參加2011年在墨西哥進行的世界U17少年錦標賽，法國隊以歐洲第六名的成績勉強拿到入場券。而在2011年墨西哥世少賽上，貢法龍率法國隊小組賽中1比1被日本隊逼平、1比1與牙買加隊戰平，進入16強賽。在1/8決賽中3比2取勝科特迪瓦隊進入八強，隨后被墨西哥隊擋在四強門外。

站在中國足球的角度，世少賽上闖入八強，已經是一個相當了不起的成績了；但站在法國足球的角度，這樣的成績完全不值得一提。也正因為此，2011年世少賽后，貢法龍重新回到法國國少隊，只是成為95年齡段隊伍助理教練，擔任讓-克勞德·吉安蒂尼的助手。這之后，貢法龍一直擔任法國U16、U17國少隊的助理教練。2014年7月1日開始，貢法龍出任法國96年齡段U19國青隊主教練，準備2015年希臘U19歐青賽，在率隊通過預選賽后，決賽階段比賽闖入了四強，但半決賽中0比2負于西班牙隊。之后，貢法龍隨這支隊伍升任法國U20青年隊的主教練，率隊參加了2016年5月的土倫杯賽，但在最后的冠亞軍決賽中被英格蘭隊以2比1擊敗、獲得亞軍。

土倫杯賽后，貢法龍從2016年8月1日開始，重新擔任法國2001年齡段國少隊主教練，準備2018年5月在英格蘭進行的歐洲U17少年錦標賽。2017年9月至11月期間，貢法龍率隊伍通過預選賽第一階段比賽。2018年3月下旬第二階段也就是“精英輪”比賽中，貢法龍率法國隊3比0取勝波黑隊后，1比2負丹麥隊、0比0平奧地利隊，名列小組第三，無緣決賽階段比賽。歐洲U17少年錦標賽從2015年起將決賽階段比賽從8隊擴軍至16隊，當年法國隊獲得這項賽事的亞軍，而貢法龍則創下了一項新的歷史：法國隊第一次無緣決賽階段比賽也就是無緣16強。

也就因為創下這樣糟糕的歷史，法國足協與貢法龍解除合同。但貢法龍搖身一變，便成為了中國2001年齡段國青隊的主教練，并從2018年5月江陰四國賽結束后，正式接替曲波，全面接管中國2001年齡段國青隊。一個不爭的事實是：貢法龍執教法國2001年齡段隊伍時，在2017年4月的法國蒙太古杯賽上，曾與中國2001年齡段隊伍有過交手，當時法國隊以3比0取勝。盡管僅僅只是一場比賽，但對中國這個年齡段隊伍、球員的情況應該大致有了初步印象。在這種情況下，貢法龍依然還是決定接手這支隊伍，恐怕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高薪的誘惑。如今，錢到手了，自身帶隊又出現了一系列情況，一句“球員基礎太差”，就試圖將自己的責任推卸得干干凈凈，這完全就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表現。實際上，恰恰就是因為中國青少年足球的底子薄、基礎不好，才不惜重金聘請高水平的外籍教練、希望改變這種情況。如今，貢法龍卻將自己的責任全部推到球員身上，試問：當初緣何要接手這支隊伍、白白讓這支隊伍浪費一整年的時間？

⑤演員都只是拙劣的“三四流”

前面提到，我們在“以偏概全”、全盤否定中國本土教練的同時，不惜重金請來了所謂的高水平外教，而這些外教更像是“演員”。如果是“一流演員”，至少所展現出來的“演技”還是得到了世界公認的。遺憾的是，這些“演員們”甚至連三四流的小演藝人員都算不上。

就以2001年齡段隊伍為例。必須承認：這個年齡段的球員基礎較差。差到什么程度？2017年4月的蒙太古杯賽上，第一場比賽中，15分鐘之后就出現了抽筋情況，停球三四米開外是正常情況。也正因為此，針對缺練的現實，球隊回國之后在昆明展開強化訓練，一日三練，從最基礎的大力傳球開始。至同年8月的上海金山杯賽上，很快取得了效果，在炎熱的天氣情況下，對手抽筋了、而國青球員依然還在不惜體能奔跑，技戰術方面也有很大起色。整個隊伍在半年之后，可以用“脫胎換骨”來形容。

但是，法國人貢法龍接手后，首先是人員上大調整，在01年齡段中，相對個人技術好一點、身體條件較為一般的球員，逐步開始被淘汰出局。入選的主要是身體好的球員，但這些球員的腳下技術難以令人恭維。如果是在法國執教，由于法國屬于移民國家，眾多非洲黑人球員以身體素質見長，選擇這些身體好的球員入隊，很容易理解。但是，中國球員的特點是什么？貢法龍完全將自己在法國執教的那一套東西照搬到中國國青隊身上，注定很難取得成功。

而在具體執教過程中，如今現代足球首先強調的是控球，將球權掌握在自己的腳下，然后展開一系列戰術運動。但是，貢法龍在國青隊期間，明確告訴球員，就是不能走腳下，理由就是：球員的技術太差，所以后衛拿球之后就是大腳，然后一名前鋒去爭搶第一點、周圍球員注意爭搶二點。所以，執教這支隊伍一年，基本就是練大腳了。于是，走人的時候，對外宣稱：“技術太差、無法達到我的要求。”

坦率地說，以筆者所接觸的01年齡段國青隊員來看，這些球員也知道自己底子差，但他們想學、愿意學，也迫切希望提升自己。而且，這些球員基礎不扎實，某種程度上可以說并不是他們自身所導致，而是在他們起步階段，他們的啟蒙教練并沒有教給他們應該學的東西。所以，在長期集訓的情況下，如果教練愿意手把手教、給他們講述那些他們所希望學習、愿意學習的東西，這些球員是可以很快提升的。遺憾的是，這一年的時間就在無休止的“大腳”中白白浪費了。

再說04年齡段國少隊。教練要求球員必須傳球、不許帶球，而且進攻中要注意走邊。這個要求沒有問題，在成年隊執教，強調的只是基本原則，畢竟成年球員已經踢了這么多年的球，尤其是在西班牙這樣的大環境中。但是，究竟如何走邊？作為一名15歲的小球員，需要教練給出更明確而具體的套路。如果他們聽明白了，執行力是非常強的。但前提是需要教練員講清楚，就像當年霍頓指揮范志毅等這樣的“大佬們”，他們對霍頓服氣的一個很重要原因，就是霍頓告訴了他們不僅僅只是走邊、突破，還告訴他們如何走邊、如何突破，在不同的區域、場景下，如何完成走邊、突破。可是，在04年齡段國少隊中，小球員們至今還沒有明白。在地中海杯賽期間，對方明擺著因為實力不濟而擺出了“鐵桶陣”，密集門前，有個別喜歡動腦子的小球員提出：為什么在密集的情況下，就不能自己帶球實施突破呢？而非要必須向兩邊分球、選擇傳中、再爭取去破門？可是，主教練就是禁止球員自己帶球實施突破。于是，國少隊無奈之下就是大腳、就是45度高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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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者無意全盤否定洋教練，如同不能全盤否定中國本土教練那樣。中國足球需要“外教”，但我們現在不需要“演員”。遺憾的是，我們寧愿把大把金錢無償送給這些所謂的“高水平”外教，也不愿意在中國本土教練身上多投入一分錢。這些外教以一句輕飄飄的“基礎太差、達不到我的要求”，然后拿著高額薪水扭頭而去之時，留給中國青少年足壇的只是一地雞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