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 楊建

每年5月末，歐洲足壇的空氣里，總是彌漫著格外傷感的味道：功成名就的宿將掛冠歸隱，球隊的功勛戰將以或錯愕、或無奈、或惜別的方式選擇分手。千里搭長棚，沒有不散的宴席，送君千里，亦終須一別。往事固然只能回味，但送別的瞬間，總能令心頭早已暗潮洶涌的球迷，愁緒滿腹，瞬間淚崩……

哈維

“未來的4周時間里，我將系緊鞋帶，打好我的最后幾場比賽，這將是我21年職業生涯的謝幕演出”——早在巴薩歐冠半決賽首回合3球斬落利物浦之后不足24小時，兩屆夢之隊元老哈維，便在卡塔爾宣布了退役消息，而在一周甚至一月之后，告別時機“選喜不選憂”的“呼吸機”，卻令巴薩上下倍感苦澀和悲涼：母隊連續第二年航母開翻不說，被加泰羅尼亞千呼萬喚接替巴爾韋德的哈維，最終依舊選擇了阿爾薩德作為教練生涯起點。但無論如何，絕不鳩占鵲巢的前巴薩核心，著實光明磊落。

盡管有著“大佬”的諢號，但21個年頭里，生涯前半段厚積薄發，待到28歲才迎來人生最高峰的哈維，以非比尋常的耐心和堅持，在傳控時代來臨之際，成為“催眠戰術”的最佳代言人，更是球場上“普通人”的最佳范例。而純粹組織者愈發難覓的當下，無論巴薩還是西班牙隊，尋找“下一個哈維”，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切赫

不世出的中場大師哈維掛印封金，生涯長度幾乎與其相當的切赫宣布退役，某種意義上也意味著門將“匠人精神”的告一段落。遺憾的是，在巴庫的謝幕戰，以淚洗面的切赫未能用一尊歐聯杯，為生涯添上最后一抹光彩。作為布馮、卡西之后最無懈可擊的完美型門將，英超200場零封俱樂部惟一成員、連續1024分鐘英超不丟球，榮膺4次英超金手套，3次入選UEFA年度11人的“坦克手”，生涯始終穩健，無論22歲初登英超、24歲成為“滅門慘案”最大受害者，直至垂暮之年轉戰宿敵阿森納，捷克門神走到哪里，安全感就帶到哪里。而在場外，與世無爭、格外低調的切赫，亦“無聲勝有聲”地贏得了球迷的口碑。

從斯坦福橋到酋長球場，放在其他球員，注定噓聲要如影隨形，惟獨捷克人和德羅巴、特里一樣，縱使對面為敵，也可心安理得地享受故主球迷的掌聲。而今，斯坦福橋即將迎回昔日的英雄。1月宣布退役時已決定重返老東家的切赫，終于可以摘下頭盔，換上西裝，并接過空懸2年之久的體育總監之職，風雨飄搖之際，藍軍與切赫的信賴和默契，15年不曾改易。

范佩西

征戰18年、留下323個進球后，費耶諾德和橙衣軍團最犀利的一柄佩劍，終于收劍歸鞘。相形于生涯極盡完美的哈維和切赫，自帶熱搜體質的范佩西，18年生涯始終與爭議為伴：從出道便和范馬爾維克鬧到神憎鬼厭，再到轉戰阿森納一度少不更事，年近三旬才逐漸開竅，卻又在全盛期架不住內心“小男孩”的驅使，果斷跳船曼聯。在為球隊捧起頂級聯賽第20冠后，卻又和知根知底的恩師范加爾反目成仇，出走土超依舊鬧劇纏身，連退役都不走尋常路：荷甲為歐冠推遲末輪？不好意思，過時不候，提前一輪就走！“范大將軍”生涯的起伏輾轉，精彩程度猶勝他花樣百出的世界波。

然而，盡管生涯是非曲直仍待公論，范佩西驚人的才華和效率，卻是無可辯駁的存在：1座英超冠軍，1座足總杯，2座社區盾，1座荷蘭杯，1座歐聯杯，1座克魯伊夫杯。為荷蘭國家隊出場102次，打進50球為隊史最高；144個英超進球，為征戰不列顛的荷蘭人之最。在最高光的三個賽季，兩度躋身金球獎前十，連維耶里都未曾做到。在35歲的年紀，全賽季仍有16球入賬的范佩西，進球占據了全隊20%還多，在英雄難覓的荷甲，孤獨的“羅賓”意興闌珊，早早歸去，又何嘗不是知音難覓，英雄寂寥？

巴爾扎利

范佩西有多飛揚跳脫，巴爾扎利就有多沉穩篤實，兩人恰是一枚硬幣的正反面。比起少年得志的荷蘭人，13年前巴爾扎利固然曾是世界冠軍隊成員，然而上升期略顯不智的海外生涯，險些令一代防守名將就此沉淪，直到而立之年重返尤文圖斯，多數人也認為雙方只是抱團取暖、各取所需，但一段格外勵志的“夕陽紅”，就此綿延了8年之久。

281次身披黑白戰袍登場，17個冠軍頭銜，史上最強防線BBC三人組，最可靠的卻始終是最年長的那一個：當博努奇歷經頂撞主帥、出走米蘭后，愈發在單防上暴露短板，當基耶利尼的受傷頻率向脫發速度看齊，惟獨不知衰退為何物的巴爾扎利，無論出現在433還是352，無論是司職中衛還是右后衛，都格外從容不迫。時移世易，生于翡冷翠的文藝青年，已經成了胡茬唏噓的滄桑老叔。基耶利尼的一席話，或許最能代表尤文蒂尼送別時的心緒：“人們會懷念阿萊格里，但更舍不得巴爾扎利。”

阿扎爾

對于阿扎爾一家而言，今夏注定在不斷的告別中度過：在身為長兄的埃當之前，兩個弟弟基利安(由切爾西轉會至色格拉布魯日)和托爾岡(由門興格拉德巴赫轉會至多特蒙德)，已先后完成了改換門庭。但最受關注的無疑是大哥。如今，在以2傳1射奪得藍軍生涯第6尊獎杯后，創造7年斯坦福橋生涯第二長出場、最高輸出的藍軍10號，終于發表了離隊宣言：“過去7年我一直在為英格蘭最大的俱樂部效力，現在是時候接受新挑戰了。”

正如身為歐聯決賽解說嘉賓的法布雷加斯所言：“如今的切爾西，給不了阿扎爾所應得到的，阿扎爾有潛力贏得一切，尤其是金球獎，盡管他總是說不在乎，但他本該在皇馬、巴薩或者曼城贏得一切。”即將告別曼聯的埃雷拉更心直口快：“毫無疑問，阿扎爾是我英超生涯里，最懼怕也最難對付的對手。他最大的遺憾，是選錯了球隊。”而過去幾個轉會窗，阿扎爾已經無數次“被加盟”，在切爾西內亂不斷、老板思走、轉會窗禁足的當下，能以歐聯冠軍為球隊曲線躋身歐冠，此前多次被詬病情商不足的比利時人，已經盡心盡力，有情有義。

格列茲曼

“偉大的人和事物會出現兩次，第一次是悲劇，第二次才是喜劇。”遺憾的是，格列茲曼的“Decision 2”，卻是場自編自導、潦草謝幕的鬧劇。繼去年夏天以一出煽情告白謝絕巴薩、留守馬競后，今年格列茲曼又準備故技重施，但劇本則完全相反。可惜，早已看透了球隊頭牌忠誠幾何的床單軍團，先后送走過托雷斯、阿圭羅、法爾考等神鋒，自然膩煩了繼續扮演備胎和舔狗，賽季尚未終結便提前宣布“離婚”。28歲，左手大力神杯，右手歐洲杯金靴，已是人生贏家的“格子”，卻要和發跡之地果斷切割，忠誠，再度被無情的現實所消解。

你可以憎恨格列茲曼，若不是12碼上腳軟，馬競或許已經站在歐洲之巔；但你也必須欽敬格列茲曼，正是法國人頂著漫天噓聲，令馬競也在歐戰掄圓——盡管去年的歐聯杯或許不入高端球迷法眼。在多次改變球隊體系未果后，已經無法負擔主將和主帥一年4000萬歐元薪水的床單軍團，壯士斷腕固然痛楚，卻也無奈。而伴隨著盧卡斯和拜仁早早敲定轉會，邊路老臣費利佩和胡安弗蘭也選擇約滿走人，那支格外堅韌、強悍和兇暴的“匪軍”，終將物是人非。

德羅西

羅馬城從不缺少英雄，但如今的羅馬城已經忘記了善待英雄。從在卡佩羅手下嶄露頭角，再到日漸上位和托蒂并肩作戰，再到人老珠黃日漸“被邊緣”，35歲的德羅西，無代價的忠誠天日可鑒，也遠未到老不堪用的境地。然而，念叨著“如果我是總監，我會和我這樣的球員續約”的“頭狼”，卻遠沒有前任托蒂的好運氣，“王子”以各退一步為代價進入管理層，但耿直的德羅西從未考慮這種可能性：“我想踢球，而不是擔任一個沒有實權的管理者。”

從巴蒂和蒙特拉，到扎尼奧洛和小克魯伊維特，18年來，德羅西見證了數百名新老隊友的迎來送往，他比任何人都更有機會另謀高就。對其欣賞無比的曼奇尼就不無遺憾：“我在曼城上任的第一天，就想起了他的名字，但我隨即打消了這個念頭，勸說德羅西離開羅馬是不可能的。”略顯反諷的是，總是習慣帶頭歡迎新人的老大哥，如今卻要首次孤身上路。“我不排除在未來幾年里，偷偷地帶著三明治和啤酒，為我的朋友們加油。”可涼薄的美國老板眼中，所謂傳統和忠誠，能吃嗎？值多少錢？

羅本&里貝里

這并不是一對焦不離孟的搭檔，他們有過爭吵、有過冷戰、更因為傷病而多次被迫拆伙，但這并不妨礙這對外鄉人，成為過去10年拜仁的標志。繼去年12月羅本率先宣布季末離隊后，時隔5個月，“安聯國王”里貝里也發表了退隱宣言。如何概括這對黃金搭檔的共事歲月？答案都在里貝里的推特里：“羅本是我最好的朋友，他總是想把一切都做到最好，我不會忘記我們共事的10年，我一直都想讓我的球衣只為俱樂部而濕。”

一個在國家隊因派系斗爭淪為犧牲品，一個則兩度與大力神杯擦肩而過，慕尼黑無疑是為國征戰失意頗多的“羅貝里”最后的避風港。而都曾多次以玻璃人形象示人的兩人，也都在生涯暮年仍壯心不已、竭忠盡智。德甲末輪，拜仁狂掃法蘭克福如愿登頂，賽后均被打出全場最高分、共同當選為末輪德甲最佳的“羅貝里”，也已最完美的方式，站好了在巴伐利亞的最后一班崗。

阿萊格里

齊達內之后，急流勇退幾乎成了豪門主帥共識。在主教練任期普遍難以撐過4年的當下，在尤文圖斯足足做了5年話事人的“囧叔”，顯然是“悶聲發大財”的宗師級人物。5年間，“囧叔”非但用意甲八連冠鞏固了尤文的意甲統治力，更帶隊在外戰日漸收復失地。然而，當尤文終于掀起隊史前所未有的擴軍時，他們的導師，卻因無法實現C羅的完美對接，而丟掉了鐵飯碗——巴薩可以將就兩次“航母開翻”的巴爾韋德，尤文卻絕不將就兩次挺進歐冠決賽的阿萊格里，這，似乎才是這個賽季最大的黑色幽默。

五年間，阿萊格里戰術上的妙筆生花不勝枚舉，先后“戰術擊倒”西超雙雄更是生涯代表作。然而，歐冠史上最強球員的到來，卻就此束縛了尤文主帥的想象力，以至于防守松動的“斑馬”，進攻端也只剩了45°起球找C羅一種路數。出身草根的“小教練”，最終還是在大球星面前暴露了卑微的本心，與其等著球迷群起鞭尸，倒不如拂袖而去，一了百了。但這趟“以退為進”，卻足夠“囧叔”待價而沽，拜仁、巴黎、曼聯甚至巴薩，哪一個會對業績出眾、年富力強的意大利人不動心？

加圖索

阿萊格里揮別都靈城，也算進退自如，但加圖索主動告別米蘭，則有些戰敗問斬的凄涼。沒人否認雙方彼此都是真愛，但在連續6年無緣歐冠的慘淡現實面前，一切煽情都略顯多余，何況硬漢加圖索也并不愿婆婆媽媽：“我和米蘭之間的故事不能夠用金錢去衡量。”話雖如此，放棄1100萬歐薪水，只為讓教練團隊領到全額工資，于人于己問心無愧，這樣的加圖索，夠爺們！

然而，倡導投入、團隊和犧牲的加圖索，信奉的那一套似乎已經過時：在人來人往的米蘭，球員更熱衷做過客甚至看客，這也難怪加圖索鎮壓了懶洋洋的卡利尼奇后，居然還有拒絕被換下的凱西、擺明了和主帥對著干的巴卡約科繼續作妖。盡管加圖索在“后安切洛蒂時代”歷任主帥中，場均拿分效率僅次于阿萊格里，但有關其指揮死板、管理粗暴的質疑始終不絕于耳，1分之差無緣歐冠，更是壓垮加圖索的最后一根稻草。但比起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同樣以離別謝幕的萊昂納多，加圖索已經竭盡了對米蘭的所有精力和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