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 董倡碩
1997-98賽季,那時候的公牛隊依然強盛,可在看似堅不可摧的王朝之下,球隊的根基已經開始垮塌。1997年夏天,榮譽等身的菲爾·杰克遜和希望未雨綢繆為重建做準備的球隊總經理克勞斯心聲罅隙。后者已經不想和禪師續約,讓其繼續執掌球隊的教鞭,甚至提前物色了愛荷華大學的主帥蒂姆·佛洛依德,讓他隨時準備坐上主帥的位置。
不過,克勞斯的行為遭到了喬丹的強烈反對,他表示除了杰克遜,自己不會在公牛隊為其他任何教練打球。另一邊,公牛團隊里的其他骨干同樣麻煩纏身。皮蓬因為克勞斯在公開場合談論與自己有關的交易,在訓練室里大發雷霆;羅德曼甚至在總決賽期間專門抽空前往大西洋城,去參加與霍爾克·霍根的摔角比賽。
就是這樣一個矛盾叢生、暗流涌動的特殊時期,NBA的一個制片人向公牛隊提出了拍攝紀錄片的請求,他希望球隊管理層能夠提供整個賽季的全方位跟拍權,這種要求可是前所未有的。“那時候,喬丹已經是這個世界上最出名的人物了,”當時主管NBA娛樂部門的蕭華在接受采訪時說道:“有謠言稱,1997-98賽季將會是喬丹在公牛隊效力的最后一個賽季。”
一個無法拒絕的條件
盡管困難重重,但是安迪·湯普森依然將這個想法傳達給了蕭華和娛樂部門總經理格雷格·威尼克。“我記得當時自己在想,天哪,這個球員已經要退役了。但是關于這個歷史上最偉大的籃球運動員,我們甚至沒有進行過任何的紀錄和跟拍。”作為前湖人隊球員邁克爾·湯普森(克雷·湯普森的父親)的弟弟,安迪·湯普森和喬丹私交不錯,曾經為其錄制過自制視頻,但是上升到球隊層面,情況截然不同。
想要攻堅克難,作為NBA娛樂部門的掌舵人,蕭華必須要為湯普森披荊斬棘。于是,他叩開了公牛老板杰里·雷恩多夫的辦公室,后者表示,如果喬丹和杰克遜答應,就可以批準紀錄片錄制計劃。“不管怎樣,主教練才是更衣室的掌控者,”蕭華說道:“所以我們必須要尋求菲爾·杰克遜的合作。”在ESPN即將推出的10集紀錄片《最后一舞》中,大家在第一集里,就能看到蕭華和杰克遜會面的影像。
“菲爾人真的很棒,他同意了。”蕭華說道,相比起來,說服喬丹卻沒有那么容易。
“我很確定我們將來會面對一個非常艱難的談判,但是當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我們必須要把一切都錄制下來,”蕭華說道:“我們當時達成了共識,那就是沒有對方的同意,誰都不能使用這些錄像。我會把這些資料保存起來,就連制片人也不能接觸到它們。最糟糕的情況,即便影片不能上映,你也將會擁有一系列很棒的私人紀錄片,將來給你的孩子們看。”
這樣的掌控權讓喬丹動了心。當他在1998年的NBA總決賽中命中制勝一球,幫助球隊斬獲第二次三連冠時,湯普森感覺自己拍攝出了一部前所未有的偉大體育紀錄片。可是在隨后的二十年里,這些資料卻一直被深埋塵封。“喬丹得到了45分,幾乎以一己之力贏下了比賽,沒有什么比這個更偉大的事情了。我就是不理解,為什么還沒有人出來制作這部劇集。”湯普森說道。
一封打動喬丹的書信
拍攝有關于喬丹的紀錄片,是每一位熱愛體育的電影導演的夢想。包括弗蘭克·馬紹爾、斯派克·李都提有過這個想法。不過根據喬丹長期商業合作伙伴庫蒂斯·珀爾克的說法,他們中沒有一個人最終能和喬丹面對面坐下來去探討這件事。
“五年之前,想想那些紀錄片,都不過只有80分鐘左右的時長,”珀爾克說道:“可是即便你只去講述1997-98賽季的故事,80分鐘也遠遠不夠。”每一次談判的破碎,都讓紀錄片的制作計劃遭遇擱置。隨著時間的推移,當科比和詹姆斯成為聯盟的主角,當勇士崛起建立起新的王朝,知道這段珍貴影像存在的人,已經越來越少。
“關于OJ·辛普森殺人案的紀錄片剛剛在圣丹斯電影節公映,總共分為8集450分鐘。”作為一位體育電影的老牌制作人,邁克·托林是在2016年看到這個機會的:“Netflix的《制造殺人犯》也有10集,人們現在愿意去觀看這種長篇幅的紀錄劇集。我從70年代就開始制作紀錄片,那時候少即是多,可現在,更多的篇幅意味著更充實的內容。”
于是,托林向喬丹的商業伙伴珀爾克和波特諾伊提出了制作紀錄片的請求。“我告訴他們,我們可以制作6集或者8集的紀錄片,能夠完完整整地講完這個故事,刻畫喬丹這個人物。我們能夠讀出其中的故事線,也可以詳細地挖掘每一個不同人物的視角。”托林說道。隨后的幾個月內,雙方的談判一直在繼續,托林也大致繪制了8集系列劇集的邏輯藍圖。最終,在2016年的6月,托林得到了和喬丹會面的機會。
“當時喬丹正在準備黃蜂的選秀,”托林回憶道:“他們告訴我可以在會議休息期間,和喬丹談一談這件事。”托林隨即坐上由洛杉磯飛往夏洛特的紅眼航班,趕去和喬丹見面。打開材料,喬丹首先看見的是托林為其撰寫的一封書信。
“親愛的邁克爾,每天走進我辦公室的孩子們都穿著你的球鞋,他們甚至沒有親眼看過你的比賽,見證過你的偉大。現在,是時候把一切都呈現給世界了。”短短幾秒鐘的閱讀,喬丹就被吸引了,他摸出自己的眼鏡,開始細細品味。
在呈交材料的最后一頁,托林列舉出了自己所制作的體育紀錄片和電影,包括關于賈巴爾、美職棒運動員漢克·阿倫的紀錄片,以及非常著名的《卡特教練》和《校園藍調》。“艾弗森?”看到最后,喬丹向托林發問:“那部片子是制作的?”
“是的。”托林的緊張情緒來到了頂點,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喬丹的一口回絕,還是欣然接受。
喬丹取下自己的眼睛,看向托林說道:“那部片子我看了三遍,讓我熱淚盈眶,太喜歡那個小個子了。”喬丹繞著自己的桌子走了一圈說道:“說干就干吧!”
一個不愿向時光低頭的信念
過去兩年,杰森·海爾的工作就是去弄明白為什么喬丹最終答應去制作這部劇集。作為《最后一舞》的導演,想要升華這部紀錄片,這是他無法避開的話題。“我曾經和喬丹談論過這個問題,我認為他不愿意去想象自己慢下來的樣子,不愿意想象自己巔峰不再的落寞處境,不愿意去在腦海中描繪一個老去的邁克爾·喬丹。”
制作一個描繪自己巔峰的史記,聽上去像是一個垂暮的老者才會做的事情。“喬丹56歲,還有半輩子要過,如果現在制作紀錄片,意味著他的傳奇已經落幕了。想到自己的號碼已經高懸在球館的穹頂上,喬丹心有不甘;想到自己去棒球聯盟走一遭,球隊就已經為他豎起雕像,將其視作故人,喬丹同樣意有難平。”
前公牛隊球員BJ·阿姆斯特朗曾經告訴海爾,喬丹曾經專門致電奈斯密斯名人堂,詢問進入名人堂的標準是什么。在得知球員必須要退役滿五年才有資格入選時,喬丹問道,如果自己現在登場,打上一個回合,能不能再次向五年后推遲自己的入選日期。
“喬丹不想成為一個活在人們記憶里的人,不想成為了一座雕像。”海爾說道。喬丹的女兒佳思敏在臨產之前曾經專門詢問喬丹,在孩子出生之后,想要他用何種方式來稱呼自己?不是爺爺,不是外公,也不是祖父。喬丹想了一會說道:“讓他叫我邁克爾。”
初入NBA,喬丹希望能夠掌控自己的人生,他做到了;第二個三連冠期間,公牛瀕臨肢解,喬丹希望能夠掌控自己的球隊,他也做到了;可是面對時間,這個宇宙中唯一普適決不可逆轉的度量單位,渴望再次掌控的喬丹失敗了。他必須要面對逐漸發福的身體、逐漸緩慢的動作和逐漸消逝的生命的火光。這一次,他做好了講述自己傳奇的準備,這一次,讓我們聽他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