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特約記者 楊健

英格蘭足球記者協會（FWA）正式公布本賽季最佳球員，此前和德布勞內各擅勝場的亨德森，力壓比利時人，奪得這一頭銜。熬過紅軍本世紀最黑暗歲月、癡心不悔10年的亨隊，一年來先后以歐冠和英超冠軍，令10年求索畫上圓滿句號。遲來的“最佳”，已經超出單一賽季的范疇，成為亨德森戰斗意志的凝練與升華。

這一次，“德布勞外”贏了德布勞內

“我們奪冠時，賽季最佳頒給利物浦，當他們奪冠時，我可以肯定，還是他們的球員拿到賽季最佳，這個獎項總會屬于利物浦。”就在英格蘭足球記者協會公布獎項得主前，幽怨的瓜迪奧拉，似乎早已洞明世事。誠然，打出生涯最佳數據的德布勞內，倘若當選亦順理成章，然而在和范戴克、馬內“分票”的情況下，亨德森沒有重蹈去年紅軍諸將無緣金球的覆轍。盡管在醒目程度上，被中國球迷揶揄“德布勞外”的亨德森，委實不及“丁丁”，但毋庸置疑，紅軍隊長顯然符合最佳團隊中優秀個人的標準。

這是紅軍史上第14次問鼎FWA年度最佳，分別由12人獲得，兩項數據均為英超第一，領先曼聯和熱刺的9次。而對于克洛普治下5年5大步的紅軍而言，陣中僅剩了馬內和阿諾德兩人，有FWA最佳之實，無FWA最佳之名。

終結英超冠軍怨念，之于復工前剛度過30歲生日的亨德森，非但一掃此前兩度功敗垂成的晦氣，個人也在而立之年迎來新生。本賽季，亨德森2244分鐘總出場、4球5助的成績單，并不算駭人，但已是2013-14賽季（6球9助）至今的新高。但當時英超百球的紅軍，刷數據好比砍瓜切菜，本季產量大幅縮水之下，9次直接參與進球的亨德森更顯不易。

克洛普上任之初，更接近中衛防區的亨德森，是衛線和中場的連線員；2017年薩拉赫加盟后，亨德森得以施展長傳的看家本領，不斷向邊路和肋部遠程輸送；而自范戴克和法比尼奧加盟后，此前承擔過多防守任務的亨德森終于解放，和維納爾杜姆一道，成為三叉戟后的第二梯隊。在保持著防守端的積極敏銳同時，愈發拾起青年時代前腰本能的亨德森，標志性的遠射不時回閃，更具穿透力的傳球，也和加盟紅軍之初的“橫傳帝”“回傳帝”不可同日而語。在被當做“工具人”多年后，已是半個老將的亨德森，武將文用何嘗不是又一次進步？

上賽季，已經當選英格蘭年度最佳男子足球運動員的亨德森，一年后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著實眾望所歸；而在家鄉桑德蘭，當地議會已經動議為亨德森頒發自由勛章，但紅軍隊長禮貌婉拒，希望在退役時再返鄉授勛。奪冠后的親筆信中，亨德森謙遜依舊：“最好的經歷是肩并肩一起實現的。這是一個集體的成就，我們都應該珍惜和享受其中。我必須得承認一點，我認為自己還沒有給出一個好的答案。”如今，FWA最佳在握，亨德森來日生涯蓋棺定論，底氣更加足壯。

渡盡劫波，以領袖的名義

“感謝球迷能認可我，聽到球迷的贊譽無疑很棒，但我希望大家同時能看到其他隊員的努力，對我而言，我會一直努力，為利物浦竭盡所有。”上輪在安菲爾德大破切爾西，完美迎來英超冠軍的亨德森，賽后難得一見吐露真情。作為隊內經歷過2013-14亞軍賽季、仍堅守至今的存在，歷盡黑暗歲月的亨德森，逆轉風評幾乎耗盡了全部黃金歲月。

20歲就代表三獅軍團出戰，10年前的亨德森可堪“天選之子”，遠到貝克漢姆，近到麥迪遜，同齡時都剛出學徒工，即便前任袖標持有者杰拉德，拿到第一頂鴨舌帽時也只比亨德森小了半歲出頭。然而，當利物浦10年前以1500萬鎊從桑德蘭挖來亨德森時，他們收獲的不是“刮彩”的喜悅，而是如潮的差評和嘲弄。披上紅衫之前，亨德森就被默西郡球迷翻出了“兒聯夢”的鐵證——他少年時代和吉格斯的合影。但頗為諷刺的是，那一年夏天，弗格森也想將亨德森招入麾下，可報價只有區區800萬鎊。

錯誤的時間選擇轉會，亨德森更遇到了錯誤的上司，達格利什不相信這個毛孩子能勝任中路，把他趕去當右前衛；繼任者羅杰斯倡導傳控，亨德森在北愛爾蘭人眼中又不夠細膩。更糟糕的是，力主引進亨德森的時任利物浦體育總監科莫利，在完成交易后10個月，就因球隊戰績欠佳被追責下崗，“俱樂部告訴我在亨德森身上犯了錯，買他完全是浪費錢。”沒有什么，比這更能打擊當事人心緒。而之后，羅杰斯一度動了用亨德森交換鄧普西的念頭，此時的“亨少”，儼然是第二個謝爾維。

而在中文論壇上，亨德森的“樣樣通樣樣松”，更招來了“世界前五B2B”“不上場便是MVP”“扶貧公益大使”等惡意滿滿的綽號。但其中最著名的，便是“那個男人”。而找不到精確定位的他，雖然諢號“六邊形戰士”，但六邊形的面積，畢竟也有大小之別。

在熬過加盟之初最黑暗的三年之后，鐵了心把公子哥身板當糙漢用的亨德森，以近乎玩命的防守投入，逐漸在中場三人組中站穩腳跟。紅軍球迷也益發習慣庫蒂尼奧持球組織、杰拉德后上暴力遠射，而中場所有粗活累活，都是亨德森的。克洛普上任前的蒙昧時代，單場跑動時常突破12公里的大英帝星，風格前后差別之大，幾乎只有1990年代的埃德加·戴維斯可比。而一道覺醒的，還有亨德森的氣場，這個星球上，不是人人都敢和迭戈·科斯塔“剛正面”。

比投入更難能可貴的，是信仰。紅軍10年來復興之路篳路藍縷，見異思遷、早早跳船并不鮮見，但并非“根正苗紅”的亨德森，卻比任何人都從一而終。誠然，10年里詢價紅軍14號者不多，但自得悉球隊想要出售自己、發揮不佳導致伯樂離隊后，暗自以淚洗面的亨德森，自此只用腳說話。2014年亨德森繼承了丹尼·阿格的隊副身份，一年后，即將遠赴美利堅的杰拉德，欽點亨德森接班。無巧不成書的是，在三獅軍團，亨德森也一度披上了專屬于杰隊的4號。

當杰隊第二？做亨隊自己！

“有的人說不清哪里好，但就是誰都替代不了。”

從昔日的出氣包到冠軍旗手，亨德森集領袖與福將于一身：本賽季首發達到10次的所有英超球員中，亨德森勝率最高，30戰27勝2平1負，是唯一勝率破九成的存在。而在亨德森未曾出場的比賽里，利物浦7戰丟掉8分，比亨德森在場丟掉的7分還多。即便放眼歐戰，亨德森的狀態亦是利物浦發揮的晴雨表。歐冠1/8決賽兩戰，疲憊的紅軍隊長正值低潮，兩場均被提前換下，而次回合被換下后僅1分鐘，莫拉塔就為馬競攻入第三球，衛冕冠軍就此止步。

然而時至今日，亨德森依舊是紅軍首發中最常被球迷遺忘的那一個。BBC日前民調利物浦隊史最佳11人，范戴克、阿諾德和羅伯遜三位現役紅軍入選，但資歷均遠遜亨德森，而得票僅有11%的新科賽季最佳，不但遠遜杰拉德（92%）、索內斯（63%）、巴恩斯（53%），比起離隊多年的阿隆索（37%），差得也不是一點半點。一言以蔽之，亨德森是紅軍史上最缺乏存在感的優秀中場，甚至是最不像隊長的隊長。

盡管多年來始終以拼命三郎形象示人，但自接過隊長袖標之后，亨德森似乎也染上了杰拉德的反復多傷。這一點，閱人無數的弗格森早就有先見之明，在自傳中，爵爺透露了自己緣何對亨德森不甚熱衷：“他的跑步姿勢，注定會毀掉他的職業生涯。尋常球員都是臀部帶動大腿完成跑動，而他則是背部筆直，用膝蓋強行帶動小腿。在職業生涯后期，這會讓他遭到麻煩。”而如今，亨德森備受足底筋膜炎困擾，不幸一語成讖。

然而，就是這位三季來第一次踢足30場（還有4次替補）、全身傷痕累累的老將，“安菲爾德奇跡”時開場第33分鐘就捂著膝蓋痛苦倒地，讓看臺上觀戰的杰拉德都為后輩雙手合十，不住祈禱。可在場邊進行緊急治療后，一瘸一拐的亨德森重返賽場，拖著傷腿打滿全場，甚至直面梅西完成搶斷。而本賽季，盡管已經不復青年時代覆蓋全場的奔跑，但始終不曾消退的戰斗精神，與愈發精確的長傳，縱使紅軍對蒂亞戈志在必得，下賽季幾近擁擠的紅軍中場，亨德森仍舊不可或缺。

“當他不想做杰拉德的克隆體，而只想做自己的時候，他的表現總是要好很多。”也曾是三獅軍中場希望的喬伊·巴頓，意外地很懂亨德森。比起前任的怒吼，習慣在捧杯時含胸收腹、小碎步轉上幾圈、然后舉杯高呼的亨德森，或許不夠陽剛，但對于利物浦球迷而言，連續兩個夏天目睹這一幕后，又何妨再來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