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 柴夫

步入職業生涯暮年的卡梅洛·安東尼被卡在了一個奇怪的中間地帶。

一邊是基于數據分析、現代籃球理念的媒體、教練和管理層人員，在他們眼中，安東尼一度成了被時代拋棄的那類球員。2017-18賽季，加盟雷霆的安東尼沒能成為韋少和喬治身邊的第三巨頭，古典的進攻打法和平庸的防守讓他最終在季后賽跌出輪換。而在接下來的那個賽季，火箭10場比賽后就把“甜瓜”放棄了，彼時聯盟各隊談到安東尼的時候都面面相覷。

另一邊是這個聯盟里的其他球員，那些看著安東尼打球長大的年輕人或和他對抗過的對手，他們對“甜瓜”的評價始終很高。老將賈馬爾·克勞福德談到沒有球隊簽約安東尼時曾表示：“這就是最純粹的籃球犯罪。梅洛是一名籃球手，他是高手中的高手。這就是為什么他那么受人敬重，而且很多人都在替他發聲。”

而眼下，安東尼還在球場上不斷證明著自己。他剛剛完成了對名人堂球員埃爾文·海耶斯的超越，正式升到NBA歷史得分榜第10位。在很多球員、特別是一些潛力新星看來，安東尼繼續在場上閃耀就是一種鼓舞，他是這個充滿了數據和理論的時代里另類且純粹的籃球手化身。

“他找不到工作？這就相當于在打每個人的臉。特別是對于這個聯盟里真正的籃球手來說，如果梅洛都會找不到工作，那每個人都會面臨這一天。”克勞福德說。

時光回溯，在身披尼克斯球衣最后一次入選全明星之后，安東尼僅僅又過了兩個賽季就發現自己賦閑在家了。

“我了解自己，也相信自己，我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所以一開始最艱難的部分就是我會不斷自問，為什么？為什么是我？在所有人里，為什么是我？我開始不斷自責。”安東尼回憶道。

一周、兩周、一個月過去了，安東尼的手機鴉雀無聲，沒有任何球隊打來電話。

“一開始你總會帶著天真的想法，覺得肯定有人會打來電話的。賽季才剛開始，不用著急。12月15日，有人會來電話的。1月，有人會來電話的。”安東尼說，“我幾乎快把自己逼瘋了。直到圣誕節和新年過后，我意識到必須冷靜下來，該來的總會來。我必須找到別的事情讓自己能開心起來。”

安東尼開始轉移重心，進一步投入到自己的商業投資方面，另外他也去觀戰了兒子的AAU比賽。但拋頭露面對當時的“甜瓜”而言并不輕松。

“我很尷尬，”安東尼說。“我甚至不想去看兒子的比賽。我很尷尬。因為你已經在這個聯盟打了16個出色的賽季，但你剛剛被放棄了，這對你的自尊是一種打擊。我曾經告訴我的兒子和妻子，‘你們去參加這個錦標賽吧，我就算了。’那時候我已經崩潰了。”

過去多年，人們一直在說安東尼需要改變。改變位置、改變打法、改變比賽方式，改變自己的角色。

“我需要在各個方面做出調整。精神上、情緒上、心態上。”安東尼說，“身體層面的調整我已經做到了，但在精神方面我真的就是需要更加強大才行。這是我過去一段時間專注的方面，也是我最終能平靜走出困境的根本。”

“但是即便做出了讓步，我依然清楚自己可以上場打好比賽。”

在整整375天里，安東尼沒有再踏上過NBA的賽場。

時間來到今年4月14日，在開拓者和綠軍一戰的某個回合，安東尼在右側肘區背筐接球，防守他的是凱爾特人新秀普理查德。安東尼先是做了一個小小的假動作，佯裝向右轉身，緊接著突然從左側轉過身來面向籃筐。他雙手持球從右邊劃向左側，然后一個試探步放球看似要突破中路，就在普理查德上搶想要抄球的時候，安東尼突然向左轉身，收球干拔而起，中投命中。

這樣標志性的個人進攻在安東尼過去近22000次出手里不斷上演，這不是某個特定戰術或通過背掩護獲得的空位出手機會，而是基于多年對個人技術的打磨，最終練就的一套優雅的組合拳。

不過大家也都知道，在現代籃球理念下，中投幾乎成了超巨特權，其他球員采用這種得分方式往往會被教練痛罵一番，因為它是低效的。但與此同時，安東尼這樣的中投更像是一件藝術品，是多年個人訓練的汗水所譜寫的詩歌。

想象一下如果你是安東尼，將身處在怎樣的悖論中？你靠著這樣的中投技術賺了成百上千萬美金，成為了全球知名的球場偶像，最終打出了名人堂級別的職業生涯，但到頭來人們告訴你這種技術應該被拋棄。

“你靠著這項技術進了名人堂，但你現在必須放棄它？”克勞福德說到這笑了出來。像克六這樣的得分手，無論老少，都將安東尼視為最純粹的球手。在街道上和好友之間分個高下，決定誰才是球場上的王者，大家采用的還是最古老的模式：一對一單挑，敢不敢？

很多年輕人是看著安東尼打球長大的，從他在雪城大學奪冠，到成為NBA的熱門新人，再到丹佛和紐約的中投大師。唐斯還記得他在上高中的時候親眼看到“甜瓜”打球，那種感覺有多么震撼。

“他真的很特別，是我見過的在進攻端最有天賦的球員之一。”唐斯說。“他就是個偶像，如果你問我的個人意見，我認為他是第一檔的名人堂球員。他是史上最好的小前鋒之一，是聯盟有史以來最令人心潮澎湃的球員之一。”

人人都愛“甜瓜”，從老到少。在他的生涯陷入低谷時，不斷有人站出來替他發聲。勒布朗·詹姆斯在2018年底公開談到安東尼還能打，艾弗森說著“甜瓜”沒理由退役，“魔術師”約翰遜說安東尼的油箱里還有的是油，拉文發推寫道：“給梅洛一些該死的尊重！”威爾·巴頓在19年底說：“太瘋狂了，瞧瞧社交媒體上的人們是怎樣貶損梅洛的。但真正的籃球手都知道這家伙有多出色。”

即便是現在，當安東尼又一次投進關鍵球時，球員們還會給社交媒體上的一個話題帶來更多流量：“#向甜瓜道歉”。

安東尼影響了一代年輕球員的成長，而當他被聯盟排除在外時，那些孩子們感覺是籃球變味了。“我們怎么能讓一些從沒打出過那個級別表現的家伙把一位名人堂球員擠出聯盟呢？就因為他的打法并不符合現在所謂的正確模式？我覺得這是讓人們最不爽的地方。”克勞福德說。

而隨著安東尼短暫離開聯盟又回歸，他在某種意義上成了人們朝媒體、數據分析和聯盟政治發泄的工具。

“他從一開始就不該被放棄。”太陽后衛德文·布克說，“所有真正的籃球手都清楚這一點。”

今年5月4日，開拓者輸給老鷹一戰的賽后更衣室內，斯托茨教練把比賽用球遞到安東尼手中。“我們需要紀念里程碑，而這顯然是很重大的一個。歷史得分榜前十，這很了不起。”

接過球的“甜瓜”把球舉向空中，更衣室內一片歡呼。“幾年前我沒想到自己能經歷這一刻，那時候我已經告別聯盟了...”安東尼朝隊友們說，“我回來了，我堅持了下來，保持堅強，忠于自我。現在我是得分榜前十了。”

“這個聯盟里沒有多少人能被貼上偶像的標簽，梅洛絕對是其中之一。”布克說，“我的人生和比賽都深深地受到了梅洛的影響，我總是無數遍地看他的視頻，看他的技術和對比賽的激情。他是一個真正的籃球手，這一點永遠也不會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