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 林良鋒

萬事總有盡頭。

終于，英格蘭進了決賽，又是溫布利。當年捧起世界杯的人，走了大半；沒走的也白發蒼蒼。赫斯特爵士，55年前因決賽戴帽獲女王冊封，硬是熬到了英格蘭再進決賽的一天。不僅熬到了，他還獲邀在決賽當晚，出席場邊的賽前節目。如果查爾頓爵士不受阿茲海默癥困擾，想必也會亮相接受公眾歡呼。

足壇換了人間。英格蘭等這一天，等了55年。拿過大賽冠軍的球隊中，再進決賽最久就數他們。決賽對手意大利，上一次打決賽是9年前（2012-2021）；蘇聯已成歷史遺跡，最后兩次打進歐洲杯決賽隔了16年（1972-1988）；德國最近兩次決賽耗時最短，不過6年（2008-2014）；法國從柏林不敵意大利，到莫斯科完勝克羅地亞，12年；捷克斯洛伐克1976年首奪歐洲杯，20年后剩下半拉還是一條好漢。荷蘭奪冠不多，決賽不少，從1988慕尼黑凱旋到2010南非惜敗，一晃22年。西班牙僅次于英格蘭，兩屆歐洲杯奪冠，跨度44年。

溫布利歡聲雷動，經久不息。這一幕，很多人不習慣。無論你是不是英格蘭球迷；無論你為他們拼搏終有回報感動，還是對糙哥竟登了大雅之堂嗤之以鼻。英格蘭素來是大賽的倒霉蛋，世界杯奪冠的債，還了半個多世紀，看不到盡頭：罰點球輸了兩回；球過門線2米不算；4張紅牌啞巴吃黃連；對方明目張膽手球作弊，還能大言不慚：“靠裁判捧杯的球隊，不配和我談公平競賽！”悲劇演久了，人們習以為常，偶爾得點便宜，滿世界看不慣，不順眼。他們甚至覺得“上帝之手”也是正義之舉。英格蘭的制勝進球，是不是點球？可能是，可能不是。裁判認為那是點球，小黑屋沒有異議，就夠了。

這年頭禁區內一碰就倒的不計其數。英格蘭如果幾十年不曾因為守規矩獲益，那換個活法為什么要受指責？筆者之前說過，如果英格蘭也像對手那樣會使詐，也許早就破咒了。斯特林那一倒可能不是點球，之前凱恩在禁區內遭對手從后攔截倒地，更像點球；亨德森闖入禁區被對方一掌推翻在地，不是點球？斯特林在禁區邊緣被韋斯特高迎面撞翻在地，也不是點球？拿這些細節說事，無非是難以忍受英格蘭進決賽的現實。英格蘭的糙哥形象，倒霉蛋屬性，深入人心。活該被人笑話，活該遭人凌辱——這是足壇的政治正確。無論你是不是懂球，嘲笑英格蘭絕不會有錯。這個世界總要有個祥林嫂，好讓其他人受了委屈之余，看她一眼，還能生出幾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二等優越感。

時來運轉，英格蘭終于擺脫加時必然出局的軌跡，免了連續三屆大賽，次次加時進球被取消的折磨。原因？將帥眾志成城是其一，自身強大是其二。索斯蓋特并不因為斯文有禮，就被視為軟弱可欺，失去對部下的管束。格里利什替補上場，再被隊友換下，這要擱“黃金一代”，一準是爆炸性的新聞，在英格蘭灰溜溜出局后，將主教練炸得粉身碎骨。但格里利什毫無怨言（有也輪不到他發作，輪不到他現在發作），被他換下的薩卡也毫無怨言。格里利什上場，起了作用，英格蘭在第104分鐘反超；特里皮爾接棒，也完成了任務。英格蘭以安全打法耗完剩下的16分鐘，將2比1的戰果保持到終場。

當年霍利爾的教訓太沉痛：1994世預賽，最后2輪主場，法國只拿1分便可進軍美國。1分沒有！迎戰保加利亞的最后關頭，因為吉諾拉貪功，對手化解法國攻勢后當即快反完成逆轉。本場加時最后16分鐘里，英格蘭只有一次將反擊進行到底：斯特林帶球突破和舒梅切爾一對一，起腳被撲出底線。其余時間，英格蘭明明有擴大戰果的良機，但有法國惜敗的前車之鑒，球員識大體顧大局，愣是把明顯的反擊機會變成磨洋工。很多強隊都這么干，意大利、西班牙和德國消耗時間被人夸“會比賽”，英格蘭依葫蘆畫瓢也該得到肯定和表揚。英格蘭為加時賽的多次受挫困擾，他們要戰勝的不只是丹麥，更要戰勝自己的心魔。

丹麥的實力并不比另一側的西意強，但因為埃里克森的意外事件，驟然形成強大的凝聚力和戰斗力，簡直判若兩隊。埃里克森下場前的40多次射門，只進了1球，之后同樣數量的射門，進了8球。在八強和捷克的對抗，又得到運氣的關照，不是角球得了角球，從角球獲得進球。埃里克森旋風太猛烈了，英格蘭不得不加個小心，避免比賽中因魯莽行事落入那個看不見的圈套。這個心態確實有點偏執，但在過去總是被“犧牲”的慘痛教訓面前，索斯蓋特和全體隊員再不疑神疑鬼，就太天真了。

英格蘭其實有機會在90分鐘解決戰斗，但凱恩突入禁區遭攔截倒地，裁判毫不猶豫拒絕了點球，也沒有小黑屋好心提醒。對比這一次和斯特林那次，看上去更像點球的攔截未獲復審。那意思：做好打加時的準備吧。能過關是你本事，最終，英格蘭還是過關了。凱恩操刀主罰，一射被撲，再射掛網。這個進球，令他和前輩萊因克爾齊肩，同以10球并列三獅大賽最佳射手。

難得一次，英格蘭在加時討了點便宜。為什么現在能給，而在過去就是不給呢？也許是英格蘭自身的實力上來了，打法好看了，球星多了，招人喜歡了。自古以來，強隊都是爭議判罰中占便宜的，絕大部分爭議判罰，并不是裁判有意偏袒，而是人們天生的偏見作祟。強隊肯定不靠旁門左道！球星肯定會被重點關照！弱隊肯定犯規更多！就是這種下意識的偏見，才會有亨利兩次手球居然進球有效的笑話，之后國際足聯用錢擺平了愛爾蘭的憤怒。

就場面而言，英格蘭和丹麥的對抗也許不如隔壁“技戰術菁華”那么引人入勝，但緊張刺激不輸半分。索斯蓋特將技術型球員一個個投入賽場，終于讓丹麥力竭投降。比賽尾聲，英格蘭仍是體能和技術更占上風的一方。

鄙視英格蘭的場面，又是偏見。英格蘭怎么踢，都是糙哥練把式，活糙人更俗。鄙視英格蘭的打法“沒內容”，也是贏得各方行家頻頻點頭的政治正確。但力克德國，大勝烏克蘭，到逆轉丹麥，英格蘭用不同的陣法，不同的戰法，以及不同的配置，解決了打進決賽的一道道難題。決賽打意大利，英格蘭能不能做到比對方更“會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