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 王勤伯

巴甲豪門格雷米奧降級了。2022年的巴乙聯賽豪華程度空前，不僅有格雷米奧、克魯塞羅、達伽馬三支獲得過解放者杯的歷史豪門，還有累西腓體育、巴伊亞這樣的地區豪門，還有沙佩科人這種近年的巴甲常客。

對于不熟悉南美足球的人來說，一聽說豪門降級這樣的事情，很容易想起“假球”二字。這是對職業足球的不了解造成的錯覺，假球在任何聯賽都存在，降級的球隊是最需要假球幫助保級的，他們降級，除了實力不濟，還恰恰就是因為得不到足夠多的假球助力。

巴甲歷史上降過級的豪門非常多，除了上面提到的球隊，科林蒂安、帕爾梅拉斯、弗盧米嫩塞、米涅羅競技、巴西國際等隊都曾降級。巴甲是一個特別的聯賽，它的賽程很密集，總是一周雙賽，由于巴西杯獎金還高過聯賽很多，所以杯賽也不能當作雞肋對待。而且巴甲在國家隊比賽日期間無休，被抽調走球員的俱樂部很難讓比賽延期。如果一支球隊不能在士氣和陣容方面保持較好的狀態，很容易在短時間內一敗再敗陷入低谷。

以格雷米奧為例，他們的中場核心馬特烏斯·恩里克因為巴西國奧的征調，從7月10日開始就沒有再參加巴甲聯賽，而8月份東京奧運會結束后，他已經收拾行李準備去意甲薩索洛報到了。格雷米奧本賽季門將位置本就很缺人，結果主力門將加布里埃爾·沙佩科在11月份國際比賽日期間仍然被國家隊召去坐了2場板凳，錯過3場聯賽。 

本次格雷米奧降級引發了很多震驚，主要是因為他們財政沒有問題，不僅是近年解放者杯和巴西杯半決賽常客，贏得過這兩個賽事的冠軍，而且還不斷出產和出售球星，同時本賽季的陣容里還有道格拉斯·科斯塔、拉菲尼亞等球星壓陣。從這個角度來說，和格雷米奧降級比較相似的是2002和2012年帕爾梅拉斯的2次降級。

那么，格雷米奧為什么會降級？

格雷米奧實際只是回到了過去的樣子，他們之前在1991和2004就有過2次降級。格雷米奧和巴西國際是巴西最南部南大河州的兩大豪門，但地區豪門從財力到球迷規模都是無法和弗拉門戈這種全國性豪門相提并論的。無論格雷米奧還是巴西國際，往往都是出一茬球員出一波成績，然后賣人、老化，又陷入歷史低谷。格雷米奧的同城死敵巴西國際2018年才從巴乙回來，去年是巴甲亞軍到達巔峰，今年掉到了第12位，只比格雷米奧多5分。

在很長時間里，格雷米奧被視作所謂巴西“南派足球”的代表，人們習慣上認為這個地區的球隊更偏重組織、戰術、身體對抗，不像足球核心地區的里約、圣保羅球隊那么注重漂亮的技術和配合。但實際情況可能和這種武斷的定義出入很大，例如巴西足球最近30年技術最精湛的球員羅納爾迪尼奧就出自格雷米奧。

格雷米奧收獲這樣的印象，主要原因是斯科拉里90年代在這里執教的時候高舉“去巴西化”大旗，反對細膩配合，崇尚防守和身體對抗。當時正值巴西在佩雷拉率領下依靠點球贏得1994世界杯，而2002年斯科拉里帶領巴西實現五冠，“去巴西化”思潮一時間彌漫整個巴西，巴西足協也被認為總是優先把帥位交給來自南大河州的教練。

同時，由于地域原因，格雷米奧球迷的助威方式、火爆性格更像阿根廷球隊的球迷，甚至很多球迷歌曲也和阿甲球隊是一樣的。格雷米奧-巴西國際著名的GRENAL同城德比，球員絕大多數時間是在球場上尋找和對方沖突、引發紅牌的機會，不打架斗毆才是奇跡。

雷納托·高喬

給格雷米奧帶來重要改變、讓他們實現穩定產出的是前球星雷納托·高喬，他曾是80年代巴西足壇最好的邊鋒，1983年，年僅21歲的雷納托·高喬憑借精彩的個人表現幫助格雷米奧拿下解放者杯和豐田杯。雷納托·高喬球員時代是著名花花大少，誰也沒有想到他會成為好教練，結果他不僅是個優秀教練，他的球隊踢的是復有觀賞性的進攻足球，和1990年代的格雷米奧截然不同，而且雷納托·高喬特別擅長提拔技術天才，例如孔卡在巴甲成名就受益于雷納托·高喬的提拔。

巴甲球隊通常換帥頻繁，但雷納托·高喬在2016年上任就率隊拿到巴西杯，2017年拿下解放者杯，此后連續率隊打進解放者杯或巴西杯四強，成為了近年巴甲連續執教一支球隊時間最長的主帥。

這段時間里，格雷米奧甚至是在不斷賣球星的情況下維持了成績穩定和財政平衡，2017年解放者杯成名的阿圖爾、2019年美洲杯成名的邊鋒埃維頓、2021年分別出售給波爾圖和薩索洛的佩佩、馬特烏斯·恩里克，每一個都給格雷米奧帶來千萬級別的收入。雷納托·高喬培育球星并不容易，除了阿圖爾成名較早，后面提到的三個人都是在他手下一步一步成長起來的。

格雷米奧鼎盛時期真的很強大，2018年解放者杯半決賽是因為爭議點球被河床憑借客場進球淘汰。但是從2019年解放者杯半決賽慘敗給弗拉門戈開始，雷納托·高喬的球隊連續輸給葡萄牙教練執教的球隊。2020巴西杯決賽是輸給阿貝爾·費雷拉執教的帕爾梅拉斯。

這樣的形勢之下，雷納托·高喬并未得到格雷米奧管理層的支持，反倒是和格雷米奧CEO卡洛斯·阿莫德奧交惡，雷納托·高喬懷疑媒體上一系列針對他的批評背后的導演是阿莫德奧。

格雷米奧CEO卡洛斯·阿莫德奧

2020巴西杯決賽對于雷納托·高喬是一次重大打擊。由于疫情導致巴西2020全國賽事在8月份才開始，巴甲在2月份才結束，巴西杯決賽在3月上旬才踢完。巴西杯未能奪冠就意味著必須參加新賽季解放者杯資格賽，而資格賽在巴西杯決賽后3天就開始了。盡管格雷米奧最開始的輪次只是派替補參賽，但到了4月份資格賽的關鍵階段，同時南大河州錦標賽開打，格雷米奧球員得到的休息極少，這對于隊內老球員很多的格雷米奧造成了巨大影響。2個主力中后衛熱羅梅爾和卡內曼本賽季聯賽分別只有24次和21次出場，錯過很多關鍵場次。

格雷米奧在4月份的解放者杯資格賽最后一輪被厄瓜多爾山谷獨立淘汰，4年來首次無緣南美足壇最重要賽事，雷納托·高喬和俱樂部解約，結束了自己本次執教格雷米奧4年零7個月的經歷。

此后格雷米奧選擇的新帥是年輕的蒂亞戈·努涅斯，他也算是自己人，從小格雷米奧球迷，執教過俱樂部梯隊，成名是2018-2019年間在巴拉納競技帶出一批優秀的年輕球員，帶隊贏得南美俱樂部杯（相當于南美歐聯杯）和巴西杯冠軍。

蒂亞戈·努涅斯和雷納托·高喬在執教風格上有一定差異，但不算太大，主要集中在進攻到前場以后的處理方式，雷納托·高喬的風格偏瓜迪奧拉，傳控為王，用傳控為個人突破突擊創造條件，蒂亞戈·努涅斯則強調在禁區附近要加快滲透速度，不愿因為倒腳尋找戰機浪費時間。

由于兩種足球踢法都強調進攻，球員接受起來并不太費勁，蒂亞戈·努涅斯帶隊拿下南大河州錦標賽冠軍，南美俱樂部杯小組賽順利晉級，一度實現8連勝的戰績。再加上5月下旬格雷米奧官宣租借道格拉斯·科斯塔，格雷米奧甚至被認為是弗拉門戈、帕爾梅拉斯、米涅羅競技之后的第4奪冠熱門。

但是巴甲開賽后格雷米奧7輪拿到2分，在積分榜上陷入降級區，蒂亞戈·努涅斯迅速下課，這時候格雷米奧的問題才真正暴露出來。

蒂亞戈·努涅斯

球隊太多的疲勞和傷病是成績下滑的直接原因，但更深層次的問題在于，雷納托·高喬執教時期盡管不是Manager，但他對轉會市場有否決權，所以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確保球隊陣容的平衡與更新。雷納托·高喬下課后格雷米奧管理層就像過上了狂歡節，一方面他們可以憑借近年的財政盈余簽下道格拉斯·科斯塔這樣的球員，另一方面他們可以不受限制地賣人。

雷納托·高喬留下的遺產太棒了，除了主力邊鋒佩佩按照半年前的預約賣給波爾圖，還有21歲的邊鋒萊奧·舒（Léo Chú）賣去美國大聯盟的西雅圖超音速，前腰智利國腳塞薩爾·皮納雷斯賣去土耳其的阿勒泰體育，21歲中鋒里卡迪尼奧賣去葡超馬里迪莫，中場核心馬特烏斯·恩里克賣去意甲薩索洛，同時還搭配上22歲中衛魯安。

即使在開賽7輪就換帥的情況下，格雷米奧管理層以及球迷都沒有想到該隊會有降級的危險。格雷米奧管理層仍然想的是至少要進入2022解放者杯這樣的目標，他們的選帥標準只有一個詞：名帥。

于是他們選擇了邀請斯科拉里回歸。在本賽季的眾多錯棋里，這個選擇是最致命的。斯科拉里的防守足球和格雷米奧球員習慣的踢法、個人特點嚴重抵觸。他執教格雷米奧15輪是本賽季3個教練里時間最長的一個，這段時間里，格雷米奧不僅沒有沖出降級區，而且球隊和教練組之間爆發了巨大的矛盾。更衣室派出代表要求斯科拉里改變技戰術，斯科拉里拒絕，最終一敗再敗，格雷米奧管理層被迫讓斯科拉里下課。

斯科拉里的失敗當然不是他一個人的責任，主要責任還是在格雷米奧管理層根本就不能從競技層面來考慮問題。租借一個道格拉斯·科斯塔就能填補那么多年輕球員被賣走留下的空缺？斯科拉里的名氣就能確保雷納托·高喬留下的解放者杯冠軍遺老們順利接受他？

很多在雷納托·高喬執教時期不存在的問題，也在斯科拉里執教這段時間迅速暴露出來。例如更衣室里新老球員之間的關系，高薪旅歐球員和低薪潛力股之間的競爭和矛盾，但格雷米奧管理層根本不會從俱樂部層面介入球隊，似乎認為一切的責任和答案都在教練身上。

瓦格納·曼奇尼

斯科拉里下課的時候，巴甲還剩13輪，外加1場補賽。這時候格雷米奧管理層終于意識到了降級的危險，從米涅羅美洲挖來主帥瓦格納·曼奇尼。此人過去在圣保羅、戈亞尼亞競技、科林蒂安、米涅羅美洲擔任救火教練都有出色表現，他不是戰術大師，但是有能力快速贏得球員的尊重，并且根據球員特色制定戰術。

巴甲這種挖別人主帥的方式是很損的，尤其是格雷米奧作為豪門挖弱旅主帥，幾乎就是想要通過這種方式讓對方替代自己降級。但命運的力量真的太強大了，米涅羅美洲又趕緊挖到了另一個保級隊尤文圖德的主帥馬爾基尼奧斯·桑托斯，沒想到此人是個璞玉，水平了得，他的戰績甚至比瓦格納·曼奇尼還好，帶隊打進前8，其中就包括3比1戰勝前任執教的格雷米奧。而尤文圖德又挖來剛好賦閑、上賽季幫助累西腓體育保級的雅伊爾·文圖拉，此人接手尤文圖德以后的戰績也相當出色，末輪他們1比0戰勝文圖拉執教過的科林蒂安，憑借對格雷米奧的3分優勢保級成功。

瓦格納·曼奇尼非常努力，甚至在本周一他母親去世也沒有告假。但他也沒有通天本事可以把信心全無、一盤散沙的格雷米奧在短時間內變成一支強隊。格雷米奧在賽季后期的管理之混亂，從道格拉斯·科斯塔在末輪降級前后的表現就能看到一個大概。

道格拉斯·科斯塔在本周一抨擊俱樂部不讓他去結婚，然后刪掉了社交網頁上所有和格雷米奧有關的圖片。他原定本周二和女友進行大婚，但是本賽季巴甲輪次中間因故延后了4天，原定上周日結束的聯賽在本周四才結束，這樣道格拉斯·科斯塔的婚禮必須延期。但他或許以為球隊可以提前保級，甚至沒有做延期打算，臨時才對俱樂部施壓要求讓他去結婚。管理層拒絕以后，道格拉斯·科斯塔選擇在社媒泄憤。

道格拉斯·科斯塔進球后揮手向球迷告別

然后在末輪格雷米奧無意義地戰勝米涅羅競技的比賽中，道格拉斯·科斯塔攻入4比2的進球后，對看臺上的格雷米奧球迷做出了告別動作。這個舉動簡直不可思議，要知道當時格雷米奧還至少有理論上的保級可能（如果尤文圖德輸球），這根本不是一個在格雷米奧青訓營長大、終于回家的球星可以做出的動作。而比賽結束后，道格拉斯·科斯塔盡管沒有馬上補辦婚禮，卻立即驅車前往當地一個豪宅，據說在那里和友人狂歡了一夜，縱情聲色，根本沒有隨隊降級的恥辱感。

離開格雷米奧的雷納托·高喬本賽季在弗拉門戈中途上任巴甲、解放者杯都屈居第二，再度下課，他證明了自己距離若熱·熱蘇斯、阿貝爾·費雷拉等葡萄牙教練的不足，職業生涯從此將走上下坡路。但他在格雷米奧前前后后的經歷卻又說明，球隊的成績和良好的建隊規劃是不可分割的。毫無疑問，如果繼續目前的管理水平，格雷米奧會和2021年征戰巴乙的克魯塞羅、達伽馬一樣，想回巴甲并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