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駐西班牙記者 武一帆

與巴黎一戰結束后，一個鏡頭始終跟隨著莫德里奇，從球場通道到更衣室，再到理療間。克羅地亞人像猴子一樣躥上阿拉巴的后背，“啪啪”拍打著米利唐裸露的后背，高喊著對方名字，緊緊擁抱每個隊友和工作人員，和納喬開著“殘忍”的玩笑說“你不疼”。他咆哮著，抓住走廊欄桿來了個倒立。待到腎上腺素消耗得差不多時，莫德里奇走回更衣室，一屁股坐在9號和10號衣柜之間的位置，雙手抱頭摩挲著前額，試圖讓自己徹底冷靜下來。

這段近似瘋癲的表演，卻令觀者感動到落淚。雖然已經歷十幾年足壇風云，見識過他在歐冠、世界杯這些頂級賽場的風采，但還是難以想象：在那個精瘦的身軀里，究竟蘊含了多大的能量，能在情況最緊迫的一瞬間像火山一樣爆發出來，立時扭轉局面。

最重要的是，莫德里奇已經36歲，的確不能保證每一場比賽都能像世界杯半決賽那樣拼。然而就這場比賽而言，在他眼中就是“決戰”。總聽到有人說“接下來每一場都是決賽”之類的表態，但到了場上該怎么踢照舊，總結下來不過是連鼓勵動員都算不上的廢話。在這個靠自我感動來刺激精神的社會，莫德里奇這種從血與火中走出的戰士，將生命寄托給這項運動以及與之綁定的職業合同，還用特意找家一驚一乍的媒體，挑個完美拍攝角度來展現自己的人格魅力嗎？

這一晚過后，巴黎無疑是失敗者，但皇馬離真正的勝利還很遠，說不定下一場淘汰賽就會被一悶棍打翻，等不到翻盤的機會。而莫德里奇也好，本澤馬也罷，到時候拿不出這一場的神跡，又會被媒體配上低頭落寞的圖片，重歸凡界。

無論從理性還是感性角度來看，將一支球隊的前途命運系于幾個80后老將之身，指望幾個“忠勇之士”臨場爆發力挽狂瀾，都是不切實際的。但是全體皇馬人，尤其是更衣室內這些年輕的同伴，知道身邊有莫德里奇這樣的戰士，記得那個勝利的夜晚他曾抓住自己后頸，以頭抵頭嘶吼著鼓勵自己要振作，那一刻涌上心頭的感動比任何口頭上的鼓舞甚至豐厚的贏球獎金都要刺激精神。那是純粹的斗志，劇烈跳動的心臟和感受到激素作用的神經末梢，然后才是被寫進履歷、刻在墻上的“榮譽”和“傳奇”字樣。

莫德里奇當然不是一頭隨時在場上暴走的野獸。正好相反，他之所以能打破“梅羅”壟斷，靠的是將近乎狂暴的力量注入日臻完美的技術運用中。就像舞蹈家，每一個動作都充滿力量和美感，又無比精確。他的鏟斷動作收斂謹慎，接下來護球控制、向前突破再尋找傳球目標的一系列選擇和處理都值得慢放品味。力量和決斷力，這些西蒙尼、齊達內、瓜迪奧拉和克洛普都成天掛在嘴邊的關鍵變量，莫德里奇就像武俠小說中的內家高手，駕馭得爐火純青。保持這種體能和爆發力的前提是，莫德里奇每天都在向私人聘請的運動機能專家報告自己的訓練狀況甚至日常活動，以獲取最準確的指導。職業精神？應該說是盧卡的生活準則。

要祝賀皇馬經理團隊做出了正確的抉擇。畢竟去年此時，莫德里奇和納喬等人的留隊和續約事宜剛剛落實。求穩定還是求發展，有時候要做出抉擇。莫德里奇占用更多出場時間，卡馬溫加或本隊青訓球員就少一些機會。但在足球界，兩者往往是不沖突的。年輕人在莫德里奇身邊獲得的經驗和指引是靠錢和時間都換不來的。畢竟導師可以聘請和安排，但榜樣和偶像永遠是可遇不可求。納喬這樣每場比賽都百分之百投入付出的球員，即便不戴隊長袖標，即便沒有超級巨星的天賦，卻代表著皇馬永不服輸的精神。這樣的氣質是花錢買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