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特約記者孫奇報道

從巴黎的萬眾簇擁、莫斯科的瓢潑大雨到多哈的溫暖冬夜，德尚又一次站在了無限接近世界之巔的節點。這位來自巴斯克的性情中人仿佛是法國足壇被命運女神選中、專攻大賽的那一位，他距離成為史上第二位兩奪世界冠軍的主帥僅差最后一場勝利。藍軍本屆世界杯首次在盧賽爾作戰即決戰，驚心動魄的120分鐘與點球決勝后，盡管沒能以德尚的方式捧起大力神杯，但藍軍主帥完全可以昂首踏上回國的航班。

后置格子與決賽名局

從世界杯抽簽儀式結束到9月國際比賽日期間，德尚就已經為本屆世界杯構建起較為明晰的藍圖。公布大名單時，他直接對媒體坦言：本屆賽事將主打四后衛陣型。法國隊的備戰之路、賽事進程盡管布滿坎坷，但依然有著濃厚的德尚烙印。

如果說德尚對于坎特、博格巴的傷缺留有預案，那么金彭貝、邁尼昂、恩昆庫與本澤馬、盧卡斯的倦勤顯然對法國主帥出了一道倉促的考題。大名單中僅帶上一名正牌邊后衛，使得法國隊在盧卡斯首戰報銷后面臨需要找人代打的局面；而恩昆庫缺陣之后，德尚也沒有對位進行補招，一度引來輿論質疑。不過，如果不固執，那還能算作德尚么？

多員骨干傷退并沒有令德尚慌亂，他選擇將格列茲曼位置后撤。由于本屆賽事準備期短、沒有熱身賽留給法國隊檢驗成色，因此這將是一個大膽的變招。球隊在克萊楓丹集結頭兩天，德尚告知了格列茲曼對他的期許以及要求。事實證明，出任中場的馬競球星不僅有了更多的觸球機會，前六場比賽也讓人感覺到藍軍7號在場上更加享受、更游刃有余。31歲的他保持著8年前初登世界杯舞臺的饑渴感。

縱使法國隊中前場大牌云集，將格列茲曼列為自己的建隊核心始終是德尚不變的執著。位置后撤的藍軍7號成為了本屆賽事法國隊攻防一體的重要樞紐，在獲得決賽門票的路途上，他的作用甚至比姆巴佩、吉魯更為明顯。

盧賽爾決戰場面對阿根廷，藍軍在常規時間的表現卻前所未有地掙扎。一直到穆瓦尼制造點球之前，法國隊將近80分鐘沒有哪怕一腳射正，一度令諸位看客感到大勢已去，恍如98年他們的對手巴西。法國隊曾在前兩場淘汰賽中有過一段時間被動挨打的情況，然而正是在比賽的一分一秒流逝中，他們迎來了轉機。為姆巴佩貢獻助攻的，正是開賽前補招的穆瓦尼、小圖拉姆。作為本屆法國隊標準的第26人，穆瓦尼替補登場后貢獻戰神般的發揮，險些與姆巴佩聯袂主演一場不可思議的史詩級逆轉。

這就是德尚與球員時代一脈相承的執教風格。法國隊沒有出現掌控全場的華麗場面，但更衣室的無比團結鑄就了“小強”般的韌勁。另一位傳奇名宿溫格看來，德尚所率領的球隊能夠做到結果的相對穩健，在團隊管理與決策上也能做出多數準確決定。一場蕩氣回腸、被載入史冊的決賽之后，藍軍以一種站著死的方式像英雄一樣離開。

加強溝通，雖敗猶榮

帶隊出戰的前三屆大賽，德尚的法國隊全部殺入八強，其中兩次登上決賽舞臺、一次掄元，可謂成績斐然。去年以頭名身份從歐洲杯死亡小組殺出之后，藍軍卻在對陣瑞士的淘汰賽首輪遭遇滑鐵盧，兩球領先被鄰國絕平、最終12碼決戰慘遭淘汰。如此冷門使得德尚遭遇了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機，最終他收獲了法國足協的信任票。不到一年半之后，他用自我革新回擊了外界的眾多質疑。

相比歐洲杯，德尚為法國隊本次備戰帶來的一大重要改觀在于隊內氣氛。去年夏天無論是在慕尼黑、布達佩斯還是布加勒斯特期間，球隊上下都彌漫著緊張的氣氛。兩員世界杯冠軍主力姆巴佩與吉魯的摩擦使得更衣室從一開始就暗流涌動，氣泡式封閉、罕見高溫與糟糕住宿環境共同成為了球隊過早出局的外因。這一次從克萊楓丹到多哈，球隊9號與10號在德尚手下修復友誼。

隊內氣氛的團結，源自于德尚與隊員們站在同一角度的交流。德尚與弟子們的溝通不拘泥于單獨談話，也有在去餐廳、健身房的路上或是酒店當中的聊天，且越臨近比賽越頻繁。拉比奧透露，德尚十分傾向于談論年輕一代的共同話題，使得交換意見變得更加輕松。

在保持良好溝通的同時，德尚也一如既往地保證著自己的威嚴、對球隊的絕對掌控力——在大型賽會制賽事中，每一個細節都可能決定成敗。對波蘭賽后，他曾痛批忘摘金項鏈的孔德。如果裁判沒有手下留情，巴薩后衛就將在1/4決賽中遭遇停賽。本澤馬首次跟隊合練受傷之后，德尚也曾考慮將皇馬前鋒留在隊中、等待72小時進行復查，但通過與隊醫的溝通，不希望老隊友齊達內20年前被媒體炒作傷勢的情景重現，做出了讓其離開的決定。新科金球先生對此并不痛快，但這正是德尚鐵腕治軍、團隊至上的體現。

盡管沒能在與阿根廷的巔峰之戰中重現四年前的榮光，但一個月前接連的不利消息曝出后，能夠打滿七場、站上最后的決戰舞臺，且在決賽接連處于落后境地下頑強逼入加時、甚至在加時賽讀秒階段還有絕殺之機，德尚治下藍軍的中東之旅依然有不少值得回味之處。

超越貝皇扎加洛成泡影？

先后以球員、教練身份率法國隊三戰世界杯決賽，德尚實現了法國足壇前無古人的一個成就。縱觀球員時代參加過98、06兩屆決賽的那批老臣，如今能在歐洲主流舞臺執教、且有穩定輸出的人選并不多。作為潛在的法國隊下一任主帥人選，或許齊達內可能在未來可與比肩。曾在1993年與德尚作為隊友拿到歐冠的沃勒爾認為，德尚是少有集頂級球員與教練于一身的存在，可以與扎加洛、貝肯鮑爾相匹敵。

從數據上看，來自巴西、德國的兩位傳奇名宿也分別以不同身份站上世界之巔，其中貝肯鮑爾以球員、教練身份各自兩次出戰決賽，收獲兩冠兩亞，掄元次數與德尚相當；后一個名字則與德尚在跨越60年的平行時空中產生交集——扎加洛在球員時代曾隨巴西隊成功衛冕、1970年執教桑巴軍團以華麗的踢法奪冠；而在他作為球員第二次捧起大力神杯一整個甲子之后，德尚的球隊也一度看到了世界杯賽場完成衛冕的希望。冥冥之中，命運似乎自有安排。

單就冠軍數量而言，去留未定的德尚能否在四年后的美加墨東山再起還是一個問號，追平兩位傳奇看上去難度極大。沃勒爾也曾在貝肯鮑爾手下奪得世界杯冠軍，在他看來，昔日隊友身上也有足球皇帝的影子。德尚帶隊的風格或許不會收獲大眾的普遍認同，但他能在大部分關鍵時刻做出正確決策，在更衣室演講、戰術選擇與都有獨到之處。對勝利的極度渴求使得他可以打造一支緊密團結、愿意為同一目標拋頭顱灑熱血的集體，無懼壓力與質疑，且在重要比賽面前保持平靜。隨著時光翻開一頁頁答案，他的風格化成了濃重的個人烙印，也將鐫刻在法國足球與世界杯殿堂的史冊當中。

去年歐洲杯遭遇滑鐵盧、今年世界杯前遭遇主力傷病潮，德尚的法國隊第一次在征戰大賽時遭人看扁。兩屆歐洲杯與兩屆世界杯的經驗成為了德尚的財富，他所執掌的藍軍也是任何球隊想要避開的對手。盡管遭遇了一場與16年前如出一轍的失利，但德尚的表現顯然要勝過當年的多梅內克。他的手下擁有一批朝氣蓬勃的新星，也將以此為起點沖擊更新的高度。法國隊輸掉了決賽，但并沒有輸掉未來。

德尚原本與法國足協的合同世界杯后到期。掌舵法國隊十年多以來，此番出征中東是他首次沒有帶著一紙新約迎來大賽。足協主席勒格拉埃開賽前表示：如果進入四強，續約主動權掌握在德尚自己手中。兌現預期之后，法國足協方面希望德尚能夠留隊執教至2024歐洲杯結束。奪得世界杯亞軍的喜悅并不意味著雙方會直接一拍即合，更有可能的情況是在一月進行磋商討論未來。

他依然注重實用與平衡，也依然在簡練中鐵血。面對質疑與壓力，他從未面露半分懼色，眼神中始終包含永不放棄的氣質。率領法國隊在6年半內3入大賽決賽，藍軍主帥早已將自己的名字與刻在法國足球名人堂中極其顯眼的位置。成也德尚，敗也德尚。知他罪他，其惟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