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特派記者武一帆發自盧賽爾球場

最后的點球入網，等在場地中央的阿根廷球員向前沖，繼而有幾人急剎車，抱住頭往回跑。有那么幾秒鐘，我一度認為進球被取消了，要重新踢。然而并不是。阿根廷人只是覺得這一切太難以置信了，只能本能地抱住頭，把幾乎要崩裂開來的血脈壓回去。

與眾人的瘋狂面孔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梅西始終表現得很淡定。走向領獎臺的“球王”——我可以這么叫了對不對——甚至有些俏皮。想起以前很多梅西球迷說過：我不要冠軍，我只要他開心就好。然而真正讓他開心的只有這座冠軍獎杯。

其實姆巴佩是這場戰斗的另一極。他同樣淡定、驕傲且自信，超越一切的速度和力量，難以置信的強大。如果這是一場事實的平局，我們就能獲得兩個“國王”。想想那幾分鐘的極限拉扯，姆巴佩捶著自己胸膛的狂野，梅西高舉雙臂的勝者姿態，多美妙啊。大家就這樣不好嗎？但這是足球，這是世界杯，只允許存在一個真正的贏家，一個真正的王者。

我還沒見過有哪一場比賽像這一場一樣，全場大多數到場者，全世界大多數觀眾都有一個共同的心愿，希望冠軍不僅屬于某一支球隊，更屬于某一個人。我曾經那樣反感球星主義，認為它脫離足球本質，只滿足一部分人的情緒作用。然而梅西是如此特殊，他制造著也承受著整個國家民族的喜怒哀樂，他讓全世界數以億計的人感覺欣慰和遺憾。他的心愿就是國家的意志，他的心愿是那么多人的共同心愿。即便這是一個沒有神明的物質的世界，如此強烈的心愿聚集起來，人們的精神力量也足夠造出一個神。

不希望看到這一結果的人認為決賽不公平、世界杯不公平、命運也不公平。足球原本就不公平。新的技術讓球無限趨近于真圓，讓0.01的誤差顯示在屏幕上，讓瓦拉內臀部上的褶皺“反越位”，但終究還是無法確保一切都公平合理。巴西20年無法突破“魔咒”，德國連續從小組賽出局，意大利....C羅是那樣優秀，但最終與這座獎杯無緣。他原本也有機會成為這個時代的王者，或者說他一度站在世界之巔。

梅西如果沒有在這一晚的某個時刻出現在正確的地點，做出正確的選擇，等待他的命運又是什么樣？媒體評論員們眼含熱淚，絞盡腦汁堆砌獨創的詞匯和理論來解釋發生的一切，來沖淡失利。幾十年間的挫敗感堆積成一座山，進而變成一個名為“宿命”的怪物。

梅西曾倒在這個怪物腳下，正如他的前輩們，正如其他所有世界杯的參與者，所有參與、關注這項運動的人。C羅嘗試過，本澤馬、凱恩、孟菲斯和安-奈西里也嘗試過。在足球世界中，所有敢于挑戰命運的人都不應被視作輸家。雖然只有一個贏家，但沒有成功的英雄卻不計其數。

沒有人是這個舞臺的過客，每個人都是這個舞臺的搭建者，都是這個舞臺的舞者，這出好戲的導演。球員、教練、記者、球迷、每一個在球場外揮舞著熒光棒指揮人群走動的志愿者，每個球場的建設者，都曾在世界杯擁有一個值得尊重和銘記的角色。

只不過在這個夜晚，他叫做梅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