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 王勤伯

巴西總統盧拉在接受中國媒體采訪時，談到自己也曾在電視上關注過中國聯賽。這句話引發了網友群嘲，認為盧拉的熱情友好有點浮夸搞笑了。在很多人眼里，巴西總統關注中國足球聯賽，簡直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筆者當時就在微博上做出過解釋，盧拉并沒有撒謊，但是真相并不如吐槽重要，盧拉愛看中國足球采訪圖現在已經成為睜眼說瞎話的網絡趣圖。

實際上，盧拉關注中國聯賽，是一件非常自然而然的事情，也不止一個巴西人以同樣的方式關注過。金元時代，中超聯賽引進了大批巴西外援，其中一個重要的輸出俱樂部是圣保羅的科林蒂安俱樂部，也就是盧拉支持的球隊。中超鼎盛時期，效力于中超的科林蒂安球員，幾乎可以組成一個準巴西國家隊陣容，像后衛吉爾、中超奧古斯托、保利尼奧等人。

在巴西國內，有兩個球隊的球迷數量是以千萬為單位計算，幾乎自成一個世界，分別是里約州的弗拉門戈，以及圣保羅州的科林蒂安。既然有那么多巴西球員效力中超，巴西電視臺轉播中超比賽、播放比賽集錦當然是順理成章的。金元中超的繁榮時期，我在意大利的電視臺上也能看到上海德比等重要比賽。而科林蒂安球迷當然會比較關注自己舊將的表現，盧拉說的關注過中超，并沒有什么夸張。

盧拉和科林蒂安感情很深，這個俱樂部不僅是他支持的球隊，也是他的票倉。科林蒂安球迷一向有強烈的社會傾向和參與意識。1980年代初，蘇格拉底等球星自創的“科林蒂安民主”，反對家長制，讓球員參與決策，成為巴西人民反對獨裁的重要旗幟。在民主制度恢復以后，科林蒂安球迷堅決抵制博爾索納羅這種為獨裁辯護的總統候選人，曾發起“不能是他”的選戰運動。

在2019年巴西贏得美洲杯以后，巴西媒體注意到，主教練蒂特和中衛馬爾基尼奧斯兩個前科林蒂安人，有意躲開了和博爾索納羅親近。盡管兩人都表示沒有對博爾索納羅不敬的意圖，但是科林蒂安球迷相信是蒂特和馬爾基尼奧斯沒有忘本。并不意外的是，此后博爾索納羅一度想要借用手中權力把蒂特從巴西國家隊帥位上移走。

巴西的左派不僅反美，更體現在對社會議題非常敏感。近期又發生了一件在世界上很多國家都得到報道的事件：因為科林蒂安球迷對女性權益的維護，前山東魯能主帥庫卡在科林蒂安上任7天即走人。

庫卡的執教能力無容置疑，他在2013年帶領米內羅競技贏得解放者杯，2021年又帶領這支球隊贏得巴甲和巴西杯雙料冠軍。但是，他剛剛被任命為科林蒂安主帥，立即引發了俱樂部里里外外的抗議，原因是1987年的“伯爾尼丑聞”。

當時的球員庫卡效力于格雷米奧，主教練是斯科拉里。一次瑞士之行，格雷米奧下榻伯爾尼的大都會酒店。一個13歲的足球迷桑德拉來找巴西球員，想要一件球衣。盡管當事人提供的版本各有不同，但基本事實是她被關進了一個房間，庫卡和3名隊友對她進行了性侵。

她事后立即報警，這4名球員因涉嫌“未經同意發生性關系”在瑞士監獄里待了1個月，之后在兩國交涉下，他們獲準回到巴西。瑞士法庭對4人判處15個月的監禁。由于他們不能被引渡，他們得以繼續自己的職業生涯。

巴西記者薩爾達尼亞說，當時的社會氣氛并沒有把庫卡等人的行為看得太嚴重，“當時大男子主義占據統治地位，女孩的說法甚至受到了質疑。” 薩爾達尼亞拿出了當時的文章，發現巴西媒體整體上試圖通過指責桑德拉“輕浮和醉酒”，來為4名球員洗脫罪責。

但時代已經改變，社會意識改變了，女性權益得到了更多的維護。36年后，庫卡受邀取代戰績不佳的拉扎羅執教科林蒂安，他幾乎還未上任就感到風向不對。

負面評論充斥社交網絡。科林蒂安俱樂部上百名女球迷組織了一次示威活動，俱樂部總部的墻上被畫上了標語：“趕走庫卡”，“無能的管理層”。緊接著，科林蒂安女足球員發表“尊重女孩”為主題的聲明，姑娘們說，“在一個民主俱樂部里，我們必須可以發出自己的聲音。”

庫卡一開始有點不以為然，他說：“我為什么要向社會道歉？我被無罪釋放了，受害者說了我不在那里。她說過三遍。抗議不會影響我，我的良心是清白的，我睡得很好。"

科林蒂安主席蒙泰羅也試圖為教練辯護，可他絕對沒有想到，20多年來那么多巴西俱樂部雇用過庫卡沒有出現任何風波，事情在科林蒂安卻鬧得那么大。蒙泰羅說，“我們永遠不會雇用一個強奸犯”，但他幾乎是被立即打臉。

法院的檢驗報告上有庫卡的名字

庫卡立即就收到了受害者律師的回應：“庫卡的陳述是錯誤的。女孩指認了他是強奸犯之一。”同時，巴西媒體也證實，在瑞士法院的卷宗里有伯爾尼大學法醫研究所的檢驗報告，女孩體內有庫卡的精液。

庫卡僅僅帶隊參加了2場比賽，在4月26日科林蒂安點球大戰淘汰弱旅雷莫的比賽中，他看到了看臺上科林蒂安球迷抗議他的各種標語。盡管格德斯等球員懇求他留下，庫卡還是和科林蒂安解約了。格德斯是庫卡的愛徒，兩人曾在帕爾梅拉斯合作過，他說他相信庫卡是無辜的，結果格德斯也在科林蒂安球迷里引發公憤，尤其是女球迷非常憤怒。

和當年的“科林蒂安民主”一樣，科林蒂安球迷能夠做到的事情，并不一定會引發其他球隊球迷的效仿，但足以在巴西社會引發反思和反響，尤其是在巴西這樣一個充斥著大男子主義但是女性權益意識也正在迅速覺醒的社會。例如巴西環球電視臺著名記者埃里克·法里亞，他做了一番懺悔式的告白：

“我們男性，體育記者，弄錯了。強奸一直是一種犯罪，說社會已經改變是沒有用的。我們原本應該去揭露、調查、提出問題。我們從未這樣做。我只有一句話要說：我錯了。作為一名記者，我道歉。”

科林蒂安球迷讓庫卡“滾蛋”

連鎖反應也是有的，例如格雷米奧俱樂部會員就要求俱樂部趕走2015年以來一直在俱樂部少年隊擔任守門員教練的哈梅斯特，他是和庫卡一起性侵13歲女孩的球員之一。現在格雷米奧管理層，已經要求俱樂部法務部門研究此事并作出決定。

科林蒂安請回老帥盧森博格執教，盧森博格不僅執教能力有保證，而且一直是盧拉的公開支持者，這似乎是一個比較令球迷滿意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