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特約記者 林德諾

周一凌晨，西甲落幕。最后一輪比賽中，賽前已經確定無法保級的西班牙人，在與阿爾梅里亞賽前穿上一身黑衣。比賽的第一分鐘，西班牙人全隊在場上靜默抗議，直指近期頻繁出現的裁判問題：“哀悼公平競賽”，是這家老牌球會此時此刻發出的聲音。原本同時還在聲討俱樂部高層管理問題的球迷，也都選擇一致譴責球隊遭遇的不公正。

隨著武磊此前已經返回上海海港，西班牙人的這次降級，其實并沒有在中國引起太多討論，網絡上反而被“后武磊時代的球隊何去何從”等調侃所充斥。但隨著一次次對爭議判罰的聲討從西班牙傳出，我們的內心深處也難免生出質疑：這支不久前還出戰歐聯杯的球隊，之所以在短短4年內第2次從西甲降級，真的只是因為部分球員的離開嗎？

大刀闊斧變成自殺

質疑裁判絕不是甩鍋，西班牙人的管理層必然對降級負有責任。除了出于個人原因主動提出離隊的武磊，在風云變幻的2022年夏季轉會窗，超過半支西班牙人一線隊都因為合同到期、財政需求和被主教練棄用等原因離開，部分位置甚至就此陷入了難以彌補的真空。備受喜愛的老門將迭戈·洛佩斯合同到期離開后，俱樂部花了半年才找到一位至少合格的替代者，球隊上半程的一門勒孔特，幾乎在一半的比賽中都有失誤直接導致失球的記錄。

但陣容的巨大變動只是表面。實際上，俱樂部的高層也經歷了改組。前任總經理杜蘭在上賽季結束前夕突然去職，華裔董事葉茂接任；此前擔任技術總監的卡托伊拉升任體育總監。然后才是主教練的更迭。兩名履新的高層成員中，葉茂顯然從未承擔過此類重要角色，卡托伊拉此前也在足壇毫無存在感，兩人被“內部提拔”的情況，才是球隊運轉埋下隱憂的深層原因。

事實證明，人們的擔憂確有根據。高層方面，體育總監卡托伊拉雖力主換血，但陣容實力不升反降，引援進度還明顯滯后。球隊一度要依靠年輕球員湊數，爭議球員德托馬斯的出售也成了鬧劇。賽季初上任的主帥迭戈·馬丁內斯雖有一身抱負，對球隊打法的徹底改變卻沒見到成效。在當地球迷的簇擁下，前西班牙人球員路易斯·加西亞上任救火主教練，然而信任從無成年職業聯賽執教經驗的他，又是和任命卡托伊拉、葉茂相同的一次賭博……

無法解釋的場外因素

西班牙人這次降級，固然有“自作孽”的成分，但事實上，無論是迭戈·馬丁內斯還是路易斯·加西亞帶隊，球隊都本有機會取得更多積分。從第2輪塞爾吉·戈麥斯被VAR莫須有地判定紅牌開始，西班牙人在整個賽季期間，就無數次陷入爭議判罰的漩渦。好球被吹、點球不判，幾乎任何類型的誤判都曾出現，還伴隨著裁判對西班牙人球員和對手的雙重標準。

保級進入白熱化階段，西班牙人對馬競、瓦倫西亞均表現不俗，可惜在相同因素的影響下，本應拿到的6分卻變成了2分——這也讓整個西班牙足壇陷入對裁判工作的強烈質疑中。主場對陣馬競一戰，格列茲曼的射門本來被撲出，但在主裁沒有表示的情況下，VAR通過兩個相當不明確的角度判定皮球過線；而客戰瓦倫西亞的最后時刻，主隊絕平進球前的犯規未被VAR指出，西班牙人本能上演反絕殺的點球也被無視。

西班牙人頻頻陷入爭議判罰，在武磊效力時就已不是新聞。2020年主場迎戰馬競時，武磊在對方禁區內被拉倒，裁判組卻毫無表示的可笑場景，不少中國球迷至今還記得。到了本賽季，類似情況甚至變本加厲地出現。據粗略估計，本賽季西班牙人因誤判丟掉的分數，甚至可能已經達到兩位數，諸多誤判已經能做成集錦，因錯漏判獲利的情況反而只有一次。

3D技術還原格列茲曼進球誤判

近兩年來，VAR越來越頻繁地投入使用，產生的爭議卻反而越來越多。本賽季西班牙人的離奇遭遇，更讓西班牙足壇對VAR的質疑達到新高度。西班牙人遇到的大多數爭議判罰，都與那間神秘“小黑屋”中的工作相關。比如格列茲曼的那粒“幽靈”進球被判罰越過門線，就是在西甲聯盟沒有引入門線技術的基礎上，在主裁判和格列茲曼本人都未察覺的情況下，VAR通過橫梁上方（無法看清門線）與球門斜上方（存在透視誤差）的角度強行認定了這粒進球有效。隨后西媒經過3D技術還原證實，VAR這次就是在自己力所不能及的情況下，做出了完全錯誤的判罰。

視頻：本賽季西班牙人遭遇的爭議判罰

一個細節值得玩味。目前負責西甲聯賽VAR信號制作的業務方，也是西甲的轉播方MediaPro。該集團的總部位于巴塞羅那，集團的主席兼首席執行官加烏梅·羅列斯是西班牙知名的媒體大亨（下圖），也是位公開的巴薩球迷。去年此時巴薩撬動杠桿，出讓掉巴薩工作室24.5%的股份時，就是羅列斯為紅藍軍團解了燃眉之急。此外羅列斯在2017年加入赫羅納的顧問委員會，同時表示“赫羅納的目標就是成為加泰羅尼亞第二好的俱樂部”。怎么成為？通過自己旗下企業提供VAR信號，并恰好導致赫羅納在對陣西班牙人時，通過VAR的復核得到爭議點球嗎？

外資恐將避雷西甲

末輪對阿爾梅里亞，西班牙人雖已降級，仍差點把對手一并拖進西乙。入主4年后，阿爾梅里亞的沙特高層終于帶領球隊艱難立足西甲，投資效率與已經打進歐冠的紐卡斯爾無法同日而語。值得一提的是，本賽季西甲積分榜后5名的俱樂部都是外資：新加坡資本的瓦倫西亞、沙特資本的阿爾梅里亞、巴西資本的巴拉多利德、中資的西班牙人和阿根廷人持有的埃爾切。這種現象恐怕未必出于巧合。

外資俱樂部在西班牙足壇的普遍處境有多差？2022-23賽季的西甲20隊中，共有7家俱樂部擁有外籍最大股東，如前所述，外資包圓了積分榜的最后五個座次，剩下馬洛卡和赫羅納位居中游。然而在美資入主馬洛卡的前期，球隊甚至一度掉出過職業聯賽的序列，赫羅納的運營狀況尚可，還有強如羅列斯和佩雷·瓜迪奧拉等人建言獻策，卻依然只是曼城的附庸。

目光轉向西乙。另一家中資俱樂部格拉納達雖然升級，但考慮到球隊預算明顯占優，這樣的成績算不上驚喜，其前一年的降級也本可避免；萊加內斯、薩拉戈薩、希洪競技近年紛紛擁抱外資，如今卻連排在西乙前列都已經做不到；奧維耶多的墨西哥巨富股東要錢有錢，要懂球也懂球，球隊眼下卻為了打進升級附加賽而戰。曾揮金如土的馬拉加呢？卡塔爾人早就佛系了，球隊甚至已從西乙降級……

西班牙人球迷抗議中資團隊

比起本地的所有者，外國資本在俱樂部運營層面的劣勢確實客觀存在，西班牙人中資自身的問題，就有陳雁升長期居住在中國，在球隊需要他的時刻缺席；還有體育總監的選擇錯誤，和就換帥問題的優柔寡斷。巴拉多利德和埃爾切的降級，也和高層的操作失當相關。但看到西班牙足壇幾乎所有的外資殊途同歸，諸多外資不是艱難生存，就是已經與當地球迷和俱樂部內部魚死網破——如臭名昭著的前桑坦德、阿拉維斯主席皮特爾曼——很多人都情不自禁發問：西班牙足壇的環境，適合外資購買俱樂部嗎？

就當下的尷尬境況，在西班牙持有俱樂部的外資，多數內心恐怕都出現了動搖，而當看到如此多的失敗案例，新的外資可能也會“避雷”在西班牙足壇投資。兩家會員制巨無霸高高在上，軟硬實力的趕超難度都極大，本就會讓最優質的外資望而卻步。至于已入局的外資，既要應對當地錯綜繁復的關系網，又要直面從足壇內部到媒體、球迷固有的偏見和排外心理，和萎靡的國家經濟……不比早已外資遍地、八仙過海的英超大熔爐，相比法國和意大利，西班牙足壇的投資環境恐怕也已經很難吸引外國資本了。

瓦倫西亞球迷抗議外資團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