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駐意大利記者 沈天浩

桑德羅·托納利在AC米蘭效力了3個賽季，可給人的感覺遠遠不止于此。在這支球隊的歷史上，比托納利效力時間更久、場上貢獻更多的球員比比皆是，但極少有人能夠像他一樣，讓紅黑擁躉感受到如此強烈的歸屬感。“我們中的一員”——這是意大利看臺上最常聽到的球迷歌謠之一，可惟有當主角是托納利時，這句歌謠才不僅僅是戲謔調侃，而變得如此寫實。

偶像與圣物

托納利在2020年夏天來到AC米蘭，然而從情感層面上，他的米蘭生涯開啟得要早得多。托納利與紅黑間條衫的緣分，始于孩童時代的那封信：“圣露琪亞，我想要AC米蘭的全套裝備——球衣、短褲和球襪。我還想要預裝有FIFA2011的游戲機，以及一個桌上足球臺……如果可能的話，希望你可以把這些東西帶給上百萬計的孩子們。圣露琪亞，你覺得我以后能成為一名球員嗎？我想和你一樣成為圣人。”

托納利實現了他的全部愿望。布雷西亞主席切利諾回顧起這筆交易，“當時，擺在我面前的報價來自曼聯、巴薩和國米，但托納利是米蘭球迷，他只想去AC米蘭。”最終，紅黑軍團在轉會市場上難得擊敗了一次同城死敵，球員本人的強烈意愿起到了根本性的作用。托納利日后坦承：等待下家的過程非常煎熬，他密切關注著轉會流言，日夜等待著米蘭的召喚。

最終，托納利如愿披上了紅黑一線隊戰袍，這位兒時偶像是加圖索的球員，為自己選擇的號碼是8號。為了這件球衣，托納利還專門和加圖索通了一次視頻電話，向后者征詢了繼承這一號碼的“許可”。兒時的托納利有一個馬克杯，上面印滿了加圖索的形象。有一次，托納利的母親在收拾屋子時不慎將杯子打碎，小托納利央求母親將杯子重新粘連了起來。現如今，托納利的加圖索馬克杯，和他寫給圣露琪亞的信件一起，被他的長輩收藏在家中，就像是教堂博物館里的圣物。

在那封信里，托納利向圣露琪亞提出了幾個請求，“成為圣人”是其中最不現實的一個。宗教傳統中，很多圣人因他們不合時宜的行為事跡被后世傳頌，而托納利同樣給人類似的不合時宜感。托納利出生于2000年，但他的形象、氣質和比賽風格，與“Z世代”格格不入。球場外的托納利為了被AC米蘭買斷，主動選擇降薪25%；球場內的托納利飛奔到邊線區域爭搶球權，又緩步走到角旗區準備主罰角球——這樣的情節和畫面，似乎是1990年代留在足球世界里的殘影。

從靜止到飛奔

不同尋常的比賽氣質，反潮流的職業選擇，讓托納利具備了成為“圣人”的先決條件。去年夏天作為主角之一幫助米蘭回到意大利之巔，則讓托納利完成了自己的封圣儀式。在米蘭的奪冠征程中，他是出場時間最多的主力之一，打入了聯賽沖刺期幾粒最關鍵的進球。如果注定要有一名球員在米蘭陷困時挺身而出，誰又能比托納利更適合？

在效力米蘭的3年中，托納利為球隊留下了7粒進球，每一個都伴隨著鮮活的記憶。紅黑首季，托納利被凱西和本納塞爾牢牢地按在替補席上，整年沒有進球或助攻入賬。來到2021-22賽季，球迷們回到暌違一年多的球場，托納利在對陣卡利亞里的聯賽主場首戰中任意球破門，在南看臺的注視下打入了自己的米蘭首球。不久后，他又在客戰亞特蘭大的比賽中，從中場搶斷弗魯勒，隨后一路狂奔單刀破門。

這粒進球標志著托納利的變化。出道之初，他被頻繁與皮爾洛做比，這一比較甚至到了讓球員本人厭煩的地步。在布雷西亞和意大利國青隊，人們印象中的托納利是那個靜止的版本，他能夠頻頻通過定位球制造得分機會；而在AC米蘭的后兩季，托納利給人留下的形象，則是那個跑動中披散長發的熱血青年。

托納利不停地飛奔，像他的偶像加圖索一樣。來到季末沖刺期，他先是在奧林匹克球場接到伊布的助攻，在補時階段絕殺拉齊奧，隨后脫下球衣慶祝的場面，也成了米蘭奪冠路上的標志性時刻；兩周后，米蘭客場挑戰苦主維羅納，托納利在自己的22歲生日當天梅開二度，將當年的“致命維羅納”封印。

濃烈的印跡

在2021-22賽季后半段，皮奧利改組了球隊的中場體系：凱西成為拖后后腰，并時而扮演后防線上的“第三名中衛”，米蘭得以收獲一條固若金湯的防線；與此同時，托納利則成為中場的自由人，在鋒線隊友被對手鉗制的局面下，他成了米蘭實質上的偽九號。來到本賽季，托納利又一次在維羅納身上打開了進球賬戶，還是在本特戈蒂球場。而在世界杯之后的第一場比賽中，他在對陣薩勒尼塔納時破門。托納利的7粒紅黑進球分布在6場比賽中，而米蘭在托納利進球時保持全勝！

托納利在米蘭的3個賽季，分別帶著不同的標記。第一年，他的表現整體令人失望，或許是為心愛球隊效力的心理負擔過于沉重，而他也因此落選了意大利的歐洲杯大名單，錯過了隨隊奪冠的機會。第二年，托納利的關鍵詞是成長和爆發，皮奧利在夏訓時就表示“托納利已經成為了一名完全不同的球員”，而他的蛻變也發生在須臾之間。第三年，托納利的表現和全隊一樣震蕩，但他留在場上的印跡變得更加濃烈，歐冠半決賽德比，在首回合的噩夢開局之后，托納利是唯一保持狀態、仍然嘗試縮小比分差距的米蘭球員。

如今，托納利即將離開他成長的波河平原，來到遙遠的泰恩河畔。風格上，敢拼敢搶、不懼對抗的他未必不適合英超；代際上，他在童年時代見證了英超商業帝國的締造。在前不久與安布羅西尼的一次訪談中，托納利透露自己的第一件球衣并不是紅黑間條衫，而是蘭帕德的切爾西戰袍。托納利大概不會排斥英超，但他即使是在一個月前也不會想到，自己的下家居然會是紐卡斯爾；紅黑世界當然也明白出售球員的現實意義，可令球迷們真正始料未及的是：圣徒居然也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