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駐英國記者 劉川

隨著利物浦俱樂部在7月27日確認了亨德森的轉會，紅軍隊長加盟沙特達曼協作的轉會終于塵埃落定。然而對于英格蘭媒體而言，對于這樁轉會交易的大規模的批評和討論才剛剛開始。以往選擇前往海外淘金的英格蘭球員，還從未承受過像亨德森這樣的巨大輿論壓力。

《太陽報》封底報道：一罐金子..彩虹盡頭。亨德森與沙特的簽約引發爭議。他的LGBT+彩虹袖標在預告視頻中被修改成黑白色，引發了憤怒。

昔日支持者感覺遭到背刺

利物浦的球迷委員會第一時間表示，對球隊隊長亨德森的選擇“非常失望”，不過他們仍然先肯定了亨德森在俱樂部的地位和貢獻：“對于利物浦而言，亨德森是一位真正的隊長和真正的領袖，不管是場上還是場下都是如此。我們也知道他是一位原則性很強的球員，因此他的決定才令人感到格外失望，這也對球迷造成了傷害和割裂。”

跟球迷委員會的口徑類似，英格蘭媒體也在各自的稿件里一方面對亨德森在利物浦的歷史地位加以肯定，另一方面則對紅軍隊長的這次選擇表示質疑。而相關的質疑主要來自兩個方向：一是他以往營造的和同性戀平權人士并肩作戰的形象，是否會隨著他加盟沙特俱樂部而尷尬的劃上休止符；另一方面，則是這筆轉會交易給英格蘭本土球員帶來的心理震撼，以及三獅主帥索斯蓋特將如何對待這些前往海外淘金的國腳級球員。

亨德森長期以來一直被外界視為是最具社會責任感的現役英超球員之一。尤其是在疫情期間，他挺身而出聯絡所有英超俱樂部的隊長，積極在英超聯賽委員會跟球員工會以及慈善機構之間斡旋談判。不僅在保障球員權益方面出力最多，而且也通過慈善捐款一定程度上消弭了公眾在疫情空場期間跟作為高薪群體的球員之間的隔膜。他也因此被譽為是英超整個聯賽“隊長中的隊長”。

2021年，他入圍英國LGBT足球之友榮譽候選名單，并在利物浦對陣南安普敦的賽刊上發表了一篇近千字的宣言，在那篇讓無數球迷感動的文章中，亨德森寫道：“在成為一名足球運動員之前，我首先要扮演父母、丈夫、兒子、兄弟和朋友的角色，也是我生命中對我非常重要的人的朋友！如果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因為自己的身份和認同問題，而被排除在跟足球相關的事務之外，這將讓我感到驚詫。”

鑒于沙特對于同性戀人群的立場，亨德森現在的處境相當尷尬。他如果就此噤聲，之前的類似聲明和積極活動將被視為營造人設的“虛偽行徑”。利物浦的LGBTQ+球迷團體已經在他確認離隊之后，敦促他履行之前作為相關平權運動的“盟友和悍衛者”的職責，在接下來的職業生涯里繼續堅持自己的立場和言論。前阿斯頓維拉球員托馬斯·希茨爾斯佩格表達了對亨德森的失望，他表示自己當初完全相信后者對LGBTQ+群體的支持是“真誠的”，而現在回過頭再看，自己當時“很傻很天真”。

紅軍球迷斯普納在2020年12月曾在社交媒體上和亨德森在相關議題上有過互動，并且當時得到了亨德森的鼓勵。他在接受BBC采訪時表示自己一定程度上理解亨德森的決定，但仍然期待自己崇拜和尊敬的隊長能夠澄清自己的立場：“從我個人的角度，我能理解他做出這一決定的背后肯定有著諸多原因，不管是經濟方面，還是他的個人原因，抑或是他真的需要更多的出場時間。但我不得不說他的這次決定真的有損自己的聲譽！我很想聽聽他會對我們說些什么，他的相關價值觀是否因為這次轉會而改變，人們會質疑他之前的言行，但這些問題應該由喬丹（亨德森）自己來回答。”

對英格蘭足球文化迎面沖擊

對于亨德森而言，讓他煩惱的輿論壓力還遠不僅如此。英格蘭媒體同時也在將這次轉會視為一個可能會對未來產生負面影響的轉折點。著名記者奧利弗·凱在競技網上的專欄斷言，接下來那些正當當打之年的英格蘭國腳也會受到沙特聯賽的“金元攻勢”，而亨德森今夏的決定將使他們產生動搖。

有意思的是，索斯蓋特之前曾擔心太多英格蘭本土球員會因為英超的優厚待遇而固步自封。他在三年前鼓勵本土球員在出場時間受限的情況下，不妨考慮跳出舒適區，去法甲、德甲、意甲和西甲磨練。奧利弗·凱打趣道：“在索斯蓋特號召英格蘭本土球員大膽出國留洋的同時，可能不會想到自己國家隊的副隊長會主動前往更加遙遠的沙特淘金。”

盡管亨德森遠不是第一個前往沙特淘金的球員，但你還是能感覺到英格蘭媒體在極力將他與那些先前已經轉會沙特俱樂部的球星區分開來。奧利弗·凱在文章中特別提到了C羅和本澤馬，他認為這兩人和亨德森的狀況不可同日而語。C羅在和曼聯鬧僵之后，當時在歐洲暫時沒有合適的落腳之處，而35歲的本澤馬在和皇馬合同到期之后也已經成為一名自由球員。與他們相比，亨德森和利物浦之間的合同還有兩年，且克洛普期待他能在接下來在更衣室更好的擔任“傳幫帶”的領袖角色，他的出場時間可能會隨著競技狀態下滑而縮水，但仍會得到一定程度的保障，可英格蘭中場最終選擇了離隊。

讓英格蘭媒體質疑的，還有亨德森選擇加盟的達曼協作在沙特也并非傳統豪門，該隊上賽季在沙特僅僅排名第7，平均上座人數不足6000人，主場氣氛要遠遜于當地聯賽那幾支動輒上座人數超過4萬的豪門。即便是在英格蘭的第三級聯賽，達曼協作上賽季的平均上座人數也只能排在英甲24家俱樂部的第18名。而在這種狀況下，索斯蓋特明年是否還會給亨德森預留一個歐洲杯的大名單名額，現在也要打上問號。

英格蘭足球圈在歷史傳統上有區別對待“海外淘金者”的傳統。早年由于英格蘭聯賽存在球員工資的限制規定，尼爾·富蘭克林、查理·米滕曾在50年代前往哥倫比亞淘金，后者甚至因此回絕了國家隊的征召。當時南美土豪給他們的待遇是周薪60英鎊，包食宿，并且提供一筆2000到3400英鎊不等的簽約費。這在現在看來不可思議，不過考慮到英格蘭當時聯賽的工資帽周薪僅為12英鎊，比英格蘭頂薪球員還高出4倍的薪資，也讓富蘭克林驕傲地宣稱：“我們的生活將會比這個世界上任何其他球員的日子都好！”

這批早期的南美淘金者都在短暫停留后發現金主無法兌現原先的承諾，并在返回英格蘭后收到了足總和俱樂部的禁令。富蘭克林被足總禁賽4個月，而他的母隊斯托克城將其無限期停賽，并隨后把他賣給了赫爾城隊，他也從此再未收到過國家隊的征召。就算之后時過境遷，奧利弗·凱依舊會舉出霍德爾和瓦德爾的例子，兩人在前往法甲后就被三獅軍團排除在外，最近的例子則是本世紀初加盟皇馬的麥克馬納曼。

英足總當時對這些海外淘金者實施禁賽指控的常用罪名，是“破壞了這項運動的聲譽”。亨德森當然不會再因此受到任何實質性的處罰，在這一點上，英格蘭媒體又開始憤怒地抨擊包括英足總、英超，以及英國政府和中東資本的曖昧關系，其實他們在文章中沒有點破的，是亨德森之所以能夠下定決心前往沙特，一定程度上正是因為看清了這些機構在相關議題上的雙重標準操作。只是讓亨德森沒有想到的，是這些機構和組織能夠面對外界的批判和抨擊泰然處之，但他作為一名職業球員個人，面對相同的輿論壓力，立刻顯得難堪其負。

奧利弗·凱在其專欄中，最終將亨德森遠走沙特形容為一種“對英格蘭足球的文化沖擊”，“亨德森不僅僅是一位效力于利物浦的英格蘭國腳，他是紅軍的隊長，并且是國家隊的副隊。他不僅是一位備受矚目的著名球星，還是一位利用自己知名度，一直高調為同性戀平權群體發聲的標志性人物，他選擇前往沙特，是一個令人震驚，且具有顛覆性的決定。考慮到他整個職業生涯都在努力奮斗、鞭策自己和隊友，他看起來從來都不是那種（唯利是圖的）人。這也是索斯蓋特現在面對的困擾，這個問題也在困擾這英格蘭足球中的許多其他從業人員。”

而對于這個困擾英格蘭足球圈的問題，凱倒是也直言不諱：“如果亨德森都可以被說服前往沙特，那么下一個將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