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駐意大利記者 沈天浩

如果要將“大師”的名號賦予一名球員，你會將票投給誰？每個人都有選擇的自由，但至少在意大利，“大師”的標準答案只有一個：皮爾洛。10月14日，皮爾洛登上了特倫托音樂廳的講臺，課程主題：意大利足球現代史。

大師的恩師

大師也有自己的老師。“我的偶像是巴喬，他代表了足球運動，也代表了足球的美感。我曾經在國米和布雷西亞與他并肩作戰，這是夢想成真的感覺。我有幾位恩師，第一個是馬佐尼，是第一個在后腰位置上發現我的才華的人。他是羅馬球迷，對他來說，我就是布雷西亞的法爾考，而且我們當時在前場已經有巴喬了。不得不說，他很有遠見。

我和安切洛蒂合作了很多年，我們一起贏得了能夠贏得的一切。我們之間的關系無與倫比，不只是師徒，也是朋友。特拉帕托尼讓我在2002年世界杯登場，2004年歐洲杯我們也在一起，盡管這段旅程的結果并不理想，但我還是感激他讓我在國家隊贏得機會。孔蒂幫助我在尤文圖斯開啟了一個新的成功周期，從AC米蘭離開之后，我需要新的刺激，他讓我重新感到年輕——當然，那會兒我本來也不老，才31歲！和里皮一起，我們成為了世界冠軍。在那個困難時刻，他成功地將球隊捏合在一起。”

阿萊格里呢？“我和他的關系正常。人們寫了很多關于我們的事情，我和他合作過兩個賽季：第一次是2010-11賽季，那是我受傷病影響最大的一年，先是膝蓋，再是副韌帶。他為球隊找到了其他的解決方案，并贏得了聯賽冠軍。阿萊格里做出了另一種選擇，或許認為我對于米蘭來說已經不再重要，我們決定分手。

第二次合作是在尤文。孔蒂離任之后，我們在一起完成了一個偉大的賽季，獲得聯賽冠軍，闖進歐冠決賽——那是蛋糕上的櫻桃，是我結束尤文生涯的最佳方式。來到2015年夏天，我決定離開。為什么？我是個希望每場比賽都能上場的球員，但我也不想成為球隊的負擔，我不想在板凳席上看著隊友們在焦點戰中成為主角……所以我需要尋求新的挑戰。”

六年，兩粒點球

“足球世界教會了我什么？沒有人會平白贈與你任何東西。你必須寸土必爭，努力工作，保持正確的態度和團隊精神——唯有如此才能取得勝利。這不僅僅適用于足球世界，對年輕人的成長來說同樣如此。要記得，你做著世界上最美麗的工作，實現著孩提時代的夢想，不能小富即安，需要有遠大理想。15歲的時候，我就開始與一線隊一起訓練，我沒有和同齡人一樣享受假期，晚上也無法出門玩樂……可我很開心，從不后悔，足球才是我想要的。”

皮爾洛的遠大理想，在2006年收獲了終極回報。世界杯半決賽，意大利人的對手是東道主德國，比賽進行到第119分鐘，皮爾洛看到無人盯防的格羅索，一腳輕盈至極的傳球，“偉大左后衛”隨后兜出致命弧線。當時的情況是怎樣的？“其實我早就看到他了，不過我拿球之后本來想自己嘗試射門，可前方有對手球員封堵。于是，我向右側橫向帶球，等待機會。我又看到格羅索在那里，就看準時間把球傳給了他。”

決賽的氣氛令人窒息。12碼前互射，第一粒點球也是皮爾洛踢的。“為什么踢中路？因為我是第一個。對手門將面對第一粒點球，肯定會提前做出動作的。所以，我很確信地踢了中路，進球之后真的是如釋重負——至少，我的那部分工作完成了。”

6年之后，皮爾洛在另一屆大賽上，又一次打入了決定性的點球。那是歐洲杯四分之一決賽，他在點球大戰中面對喬·哈特，踢出了一記勺子。“當時我們一球落后，我看到對方門將開始表演，他左右晃動，嘗試擾亂我隊友們的心緒。主罰助跑的時候，我決定踢一記勺子。還好那球進了，如果門將待在中間不動，那就是一場災難。”

贏得，然后離開

盡管在離隊時鬧出過一些不愉快，又出現了自傳內容引發的爭議，但皮爾洛職業生涯最重要的經停站，依然是AC米蘭。10年的米蘭生涯里，他贏得過最重要的錦標是什么？“第一座歐冠。2007年當然也很棒，可第一次總是不同的。我們的奪冠之路相當漫長，先是從資格賽打起，之后是兩輪小組賽，阿賈克斯，半決賽的德比，對尤文的決賽……我還記得老特拉福德的種種細節，雙方球迷人數眾多，場景非常美麗。比賽當然不太美麗，可決賽向來如此——我們踢過最漂亮的決賽，其實是輸掉的那場。”

2007年，皮爾洛又贏了一次。“在那支球隊，我們愿意和彼此待在一起，享受米蘭內洛的日常，那就像是我們的家——這是我們贏得眾多錦標的秘密。在更衣室里，還有馬爾蒂尼、科斯塔庫塔和舍甫琴科……他們制定了更衣室的一些規則。決賽前我接受采訪，提到過自己有一陣沒有進任意球了，而決賽的用球比平時更輕，所以我希望能夠進一個……可因扎吉不同意。不過，如果沒有因扎吉，我的射門應該無法入網。

在我效力米蘭期間，我們只贏得了兩座聯賽冠軍，卻踢了三次歐冠決賽。歐冠基因是我們精神屬性的一部分，歐冠主題曲會激發球員們的腎上腺素，為了舉起大耳朵杯，你不能搞砸任何一場比賽。”

又過了四年，皮爾洛離開了米蘭。直至今日，他也沒有完全釋懷：“在尤文3年的合同到期后，貝盧斯科尼給我打去電話，希望我回歸米蘭。這說明我在米蘭做得不錯，說明他們依然愛我，并且后悔當初將我放走了。不過，人們總要做出選擇，我相信自己做出了正確的選擇，或許在效力一支球隊10年之后，人們已經習慣了你的存在，以至于有些厭倦，我在場上的左右看起來更稀松平常了。我明白到了該改變的時刻。

加盟尤文，對我來說也是一種證明，證明我不是一個已經走下坡路的球員，我還有足夠的能量。到頭來我是對的。來到尤文這樣一支大球隊，能夠讓他們在連續兩年的低谷賽季之后，重新回到勝利軌道——對我來說，這是個很有吸引力的計劃。因此，我拒絕了海外的邀約。那個賽季，尤文還迎來了新球場，大家都勁頭十足。加盟尤文之后，我馬上隨隊去美國踢了夏季熱身賽，當時球隊是在費城，天氣非常炎熱，差不多有40度，我們一度只能穿著內褲去跑，有些人需要冰塊和擔架……不過也正是從那次夏訓中，誕生了那支偉大的尤文。”

在柏林，皮爾洛贏得了世界杯；也是在柏林，皮爾洛輸掉了職業生涯的最后一場歐冠。面對前場“MSN”輝耀的巴薩，當時的尤文確實不被看好。皮爾洛回憶道：“即便如此，我也非常想贏，我踢球就是為了贏的。那場比賽，我們的對手是極其強大的巴塞羅那，上半場很艱難，但我們沒有被打花。下半場，我們一度扳平比分，可最終還是輸掉了。這讓我很痛苦，也是在那場比賽之后，我決定離開。”

金球？失之我命

皮爾洛曾經在自傳中表示，自己永遠不會成為一名教練，然而他最終改變了主意：“一開始，我嘗試適當地遠離足球世界，可最后我還是回到了足球——如果我日日夜夜都在想它，那么注定只能回到這里，我也不會做別的事情。

直到現在，我依然感激尤文給了我管理一線隊的機會，即便我當時毫無經驗。我們嘗試做得更好，可一些事情的進展不盡如人意，最終我們決定分道揚鑣，可我還是會繼續當教練。當然，因為我的第一站就是尤文，此后的執教之路似乎注定會‘下坡’，但我還在積累經驗的階段，相信自己會在教練的新身份上有所收獲。

在尤文，我是否本希望得到更多耐心？說實話，是的。在那支球隊，我和年輕人們的關系很好：基耶薩、庫盧塞夫斯基、德利赫特，也包括弗拉博塔、法焦利……我很遺憾無法繼續與他們共事，如果再帶一年，我應該會做得更好。

執教C羅的體驗？我和他的關系很好，他是個為進球和紀錄而生的球員，很陽光，與俱樂部工作人員也相處融洽。我們之間沒有問題，當然他總想踢滿每一分鐘……這是可以理解的，他覺得自己是No.1，也確實在很多年里都是No.1。”

來到尤文之后，C羅與2018年金球獎擦肩而過，那一年的當選者是莫德里奇，他被認為是一個和皮爾洛有點像的球員。當年的皮爾洛有可能贏得金球獎嗎？“我有一年來到第五名，此外還有兩次來到前十，但金球獎總是給那些會進球的球員……對我來說，更重要的是球隊贏得錦標，而我自己也表現出色。我不會介意自己沒有拿到金球，可我也不會覺得自己比金球獎得主們差。”

用驕傲戰勝偏見

目前，皮爾洛的身份是桑普多利亞主帥。在意乙掙扎的落魄水手在8輪聯賽過后僅積4分（包括被罰2分），排在積分榜倒數第二位。皮爾洛受到了很大的壓力，他的執教表現不理想，似乎在一些人的意料之中。在皮爾洛自己看來，人們對于教練皮爾洛有偏見嗎？“或許吧。我的教練生涯是從尤文圖斯起步，而不是從基層做起，這讓一些人感到不舒服，也包括一些記者。媒體的批評？有時候確實是先入為主的偏見。當然，媒體想寫什么，也是媒體的自由。

馬爾蒂尼是否曾經嘗試把我帶到米蘭？我們聊過，但只是朋友間的聊天。桑普的情況如何？俱樂部沒有對我提出成績目標，只要求我帶著這家俱樂部一起成長。我們此前幾乎破產，如今能征戰意乙已屬不易。因此，我們要珍惜踢意乙的機會，即使無法從市場上引援，也要團結一致，從困難時刻走出。

執教一支球隊，意味著與30名球員共事，他們的想法各不相同，而你需要理解他們。我有個21歲的兒子，我對兒子說的話，有時候也會對球員們說，因為我覺得他們面臨的問題都是相似的……在我的年代，我們只想著踢足球；現在，踢足球不再是小伙子們的優先事項，很多東西都在吸引他們的注意力。我需要讓他們明白，足球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不要誤入歧途，要保持100%的投入。記住：這是你選擇的工作，是你從小時候就想做的事情，不要揮霍。職業生涯只在轉瞬之間，唯有朝正確的方向一直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