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 黃思雋

距離“皇帝”貝肯鮑爾駕鶴西去不到7周，德國足球的又一顆巨星隕落。1990年世界杯決賽進球功臣安德烈亞斯·布雷默于周一至周二夜間在慕尼黑的家中因心臟驟停突然離世，享年63歲。噩耗傳出，全德國乃至全世界球迷震驚，畢竟一個多月前他在安聯(lián)競技場出席貝肯鮑爾追悼會時還一切如常。如今執(zhí)教德國女足國家隊的漢堡傳奇球星赫魯貝施就說：“他也是漢堡人。我比他大10歲，而我還健在。我想63歲太TM早了。這對我打擊很大。”

1月19日，布雷默在安聯(lián)競技場出席貝肯鮑爾追悼會，沒想到一個多月后他就突然離世。

世界杯決賽制勝點球

布雷默傳奇般的職業(yè)生涯，永遠都與1990年7月8日晚在羅馬奧林匹克體育場的那個點球聯(lián)系在一起。在那場對陣阿根廷的世界杯決賽戰(zhàn)至85分鐘時，這位身披西德隊3號球衣的左后衛(wèi)勇敢和冷靜地站在點球點前。聽到裁判一聲哨響，他就立即從禁區(qū)線上開始助跑，一記右腳低射幾乎貼著左門柱鉆入球門，令判斷準確的戈伊科切亞鞭長莫及，1比0！德國足球就此第3次登上世界之巔！

毫無疑問，這是德國足球史上最著名的點球，沒有之一。也因為這個點球，布雷默與“老板”赫爾穆特·拉恩、“轟炸機”蓋德·穆勒以及“金童”馬里奧·格策一道，以世界杯決賽制勝球進球者的身份永載德國足球史冊，而布雷默是4人中唯一的非進攻球員。

這個為德國隊帶來第3座世界杯冠軍的點球，是布雷默職業(yè)生涯的最高光時刻。

布雷默能以后衛(wèi)身份在足球世界最重要的比賽中成為唯一進球者，既是意外，又在情理之中。意外在于，布雷默并非當時西德隊的頭號點球手，隊長馬特烏斯才是。但馬特烏斯在中場休息時更換了右腳的球靴，自我感覺不好。而創(chuàng)造點球的沃勒爾也不想主罰，因為球員不罰自己創(chuàng)造的點球?qū)儆诘聡闱蚶锏男∶孕拧Ｓ谑牵R特烏斯和沃勒爾讓他們的好朋友布雷默去面對“點球殺手”戈伊科切亞——阿根廷門將在1/4決賽對南斯拉夫和半決賽對意大利的連續(xù)兩場點球決戰(zhàn)中，總計撲出4個點球，外加對手射偏一個，成為球隊晉級的頭號功臣。沃勒爾對布雷默說：“如果你進了，我們就會成為世界冠軍。”

對于臨危受命的布雷默，無論是馬特烏斯、沃勒爾還是其他隊友，抑或是主帥貝肯鮑爾都充滿信心，畢竟布雷默在12碼點前一貫靠譜，而且在俱樂部里就是可靠的點球手——世界杯前的那個賽季，他在意甲為國際米蘭斬獲6球，其中4個是點球。最有信心的當然是布雷默自己。即便馬拉多納和隊友圍著裁判爭辯許久，而墨西哥主裁科德薩爾還從布雷默手中把球奪走，然后由他把球擺放在12碼點，布雷默也不受任何影響。2012年接受《踢球者》雜志專訪時，布雷默談及這個點球時表示：“你得有信心。我提前就選好了角度。如果你在過程中還在考慮，然后改變角度，那就完了。”

點球破門后，布雷默騰空慶祝。

毫無疑問，這個點球是布雷默職業(yè)生涯的最高光時刻，也是他最重要的標簽。無論過去了多少年，他幾乎每一天都要在不同的場合，面對不同的人——甚至是完全不認識的人，回答關(guān)于這個點球的提問。而這個點球的另一個主角——戈伊科切亞在得知布雷默的死訊后留下了這段動情的文字：“命運讓我們在1990年意大利世界杯決賽中站在對方面前。多么重要的瞬間，在最重要的比賽中，在一個決定性時刻，因為這個點球幫助德國拿到了冠軍。美妙的足球宇宙，這項美妙的運動失去了最偉大的英雄之一。安息吧，安德烈亞斯！”

德國史上最強“雙足怪”

為什么說布雷默成為1990年世界杯決賽的唯一進球者又是理所當然？因為在對陣英格蘭的半決賽中，他就已經(jīng)是西德隊的唯一進球者。利用哈斯勒創(chuàng)造出來的任意球，托恩輕輕橫撥，布雷默左腳勁射被上前封堵的保羅·帕克伸腳一擋劃出一道彩虹般的弧線，正好吊過了希爾頓落入網(wǎng)窩，于第60分鐘首開紀錄。而在點球決戰(zhàn)中，又是布雷默成為第一個主罰的西德隊員。與后來決賽的點球一樣，他用右腳大力低射鉆入了球門左下角。

布雷默不僅是1990年世界杯奪冠重要功臣，也是那屆世界杯上的最佳球員之一。

布雷默參加了3屆世界杯和3屆歐洲杯，總計28次出場，進球多達5個，產(chǎn)量令不少頂級前鋒自愧弗如。而且這5個進球，個個含金量十足。第一球與對陣英格蘭那球如出一轍，那是2比0淘汰法國的1986年世界杯半決賽。開場僅僅9分鐘，他利用禁區(qū)前右側(cè)的任意球機會，接馬加特的輕輕橫撥，順勢左腳大力低射被門將巴茨撲了一下仍然鉆入球門右下角，為西德隊首開紀錄。兩年后的本土歐洲杯，首場小組賽面對“克星”意大利，又是布雷默利用任意球機會左腳大力低射從人墻的縫隙中穿過，鉆入了球門右下角，幫助西德隊在僅僅落后了4分鐘后就扳平比分，并最終收獲1比1的平局。

布雷默在大賽中唯一的運動戰(zhàn)進球發(fā)生在1990年世界杯對荷蘭的1/8決賽中，他在第82分鐘接布赫瓦爾德的左路回傳后帶到禁區(qū)左角，抬頭觀察了門將站位后立即用右腳兜出一記絕妙的弧線球，飛入球門遠端，將比分改寫為2比0，幫助西德隊最終以2比1晉級。一名邊后衛(wèi)，竟在5場面對傳統(tǒng)豪強的世界杯或歐洲杯比賽中進球，其中4球還是在世界杯淘汰賽甚至決賽中打進，且沒有一球?qū)儆阱\上添花。這就可以理解，為何布雷默成為意大利世界杯決賽的唯一進球者完全在情理之中，絕非天上掉餡餅。

布雷默的左腳力量十足。

不難發(fā)現(xiàn)，左腳大力任意球是布雷默的招牌菜，但他在1990年世界杯上的2次點球破門都是用右腳完成，包括對荷蘭那腳精妙弧線球也是右腳踢出。身為左后衛(wèi)，布雷默的左腳比右腳力量更足，左腳傳中更是一絕，但右腳對他來說絕非“逆足”，右腳主罰點球也不是炫技。那么，究竟哪只腳更強？這位可能是德國足球史上雙腳技術(shù)最均衡的巨星回答道：“左腳更硬，右腳更準。”1986年世界杯對東道主墨西哥的1/4決賽點球決戰(zhàn)中，他就是用左腳勁射中路破門。而且不要忘了，那屆世界杯決賽，西德隊的2個進球，都是來自于布雷默用左腳開出的左側(cè)角球。

在1984到1994年間，布雷默為國家隊出場86次，其中81次踢滿全場，打進8球。他不僅雙腳技術(shù)均衡和總能在大場面閃光，還是一個全能戰(zhàn)士。除了左后衛(wèi)，他還可以踢左前衛(wèi)、中前衛(wèi)、自由人、右后衛(wèi)等不同位置。《踢球者》雜志在1990年曾把他形容為“所有事情都能干的人”，而貝肯鮑爾則說：“他是我們最多才多藝的球員。”

1990年世界杯決賽上，布雷默不僅打進了制勝點球，還創(chuàng)造了一項驚人紀錄：33次長傳全部成功。世界杯結(jié)束后幾周，接替貝肯鮑爾成為德國隊主帥的福格茨表示：“經(jīng)過對所有比賽觀察表的統(tǒng)計，布雷默是世界杯所有24支球隊中最高效和成功的左路球員。明顯領(lǐng)先于巴西的布蘭科和英格蘭的皮爾斯。”那一年的金球獎評選，布雷默以68分排名第3，僅次于馬特烏斯（137分）和斯基拉奇（84分）。

“三駕馬車”與“凱澤斯勞滕奇跡”

對于中國球迷來說，除了1990年世界杯決賽的點球，布雷默還有另外兩個經(jīng)典形象，其中之一是效力國際米蘭期間與馬特烏斯以及克林斯曼組成“三駕馬車”，與同城死敵AC米蘭的“荷蘭三劍客”——范巴斯滕、古力特和里杰卡爾德分庭抗禮，這是意甲“小世界杯”時代豎立起的兩塊金字招牌。也正是在1988年從拜仁轉(zhuǎn)會國際米蘭，使得布雷默躋身國際知名球星之列。

第一個賽季，布雷默就與馬特烏斯一道幫助國際米蘭贏得意甲冠軍，而他個人還力壓馬拉多納當選為意甲最佳球員。隨后克林斯曼從斯圖加特加盟，“三駕馬車”以國際球員身份共同登上足球世界之巔。一年后，他們又捧起了聯(lián)盟杯。在4個賽季里，布雷默為藍黑軍團出場155次，打進12球。周二晚主場對馬德里競技的歐冠1/8決賽首回合開球之前，國際成為第一家在賽前為布雷默舉行默哀儀式的俱樂部。

馬特烏斯、克林斯曼與布雷默在國際米蘭組成了“三駕馬車”。

如果說國際米蘭屬于布雷默職業(yè)生涯的巔峰歲月，那么凱澤斯勞滕則是這個漢堡人的第二故鄉(xiāng)。他留給中國觀眾的另一個經(jīng)典形象，正是發(fā)生在第2次效力勞滕期間。1995/96賽季德甲最后一輪，勞滕與勒沃庫森上演生死之戰(zhàn)，主場作戰(zhàn)的勒沃庫森不輸即可保級，勞滕則必須獲勝，央視五套直播了這場德甲史上最經(jīng)典的保級戰(zhàn)之一。這是勒沃庫森隊長沃勒爾職業(yè)生涯的最后一戰(zhàn)，德國球迷不愿看到這位偉大射手以降級收場，但對于也有退役打算的勞滕隊長布雷默來說，降級又何嘗不是其不可接受的終點？命運將這對多年的國家隊隊友和朋友，以及世界杯奪冠英雄置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對立面。

捷克前鋒庫卡在第58分鐘頭球打破僵局，但明希在終場前8分鐘補射扳平，將勒沃庫森從鬼門關(guān)拉了回來。1比1的結(jié)果，使得布雷默和勞滕不幸降入了德乙。終場哨響后，沃勒爾與布雷默在場上互相摟住并肩前行，兩個都哭成了淚人。后來兩位傳奇巨星又相擁出現(xiàn)在Premiere電視臺的演播室里。在回答主持人的提問時，沃勒爾右手拿著話筒，左手繼續(xù)緊緊摟住不斷擦拭眼淚的布雷默，觀眾無不為之動容。

1997/98賽季的升班馬奪冠奇跡，令布雷默傳奇般的職業(yè)球員生涯圓滿落幕。

當時誰也不曾想，這個恥辱般的時刻，竟是傳世經(jīng)典的鋪墊。一周后，布雷默率隊在德國杯決賽中1比0戰(zhàn)勝卡爾斯魯厄，拿到了職業(yè)生涯唯一一座德國杯，而勞滕也成為迄今唯一一支在降級的同時捧起德國杯的球隊——盡管布雷默在比賽尾聲兩黃一紅被罰下。推遲退役的布雷默此后幫助勞滕立即以德乙冠軍身份殺了回來，1997/98賽季更是上演了德甲史上絕無僅有的升班馬奪冠奇跡。盡管在那個奇跡賽季里，已經(jīng)37歲的布雷默鮮有出場機會，但在最后一輪做客漢堡的比賽中，他踢滿了全場，將德甲出場數(shù)定格在301場，進球多達50個。

短暫與平淡的教練生涯

布雷默先后2次效力勞滕，每次都度過5個賽季，正式比賽出場多達319次（隊史第11），并打進53球。而在1981年首次加盟勞滕之前，布雷默先是在父親貝恩德·布雷默執(zhí)教的家鄉(xiāng)俱樂部巴姆貝克-烏倫霍斯特出道，然后為德乙球隊薩爾布呂肯效力了一年。離開勞滕后，他以200萬德國馬克的價格轉(zhuǎn)投拜仁，第一季就首嘗德甲冠軍滋味。而重返勞滕之前，他還在西甲薩拉戈薩度過了并不愉快的一年。

2005/06賽季在斯圖加特輔佐特拉帕托尼，成為布雷默教練生涯的最后篇章。

掛靴后，布雷默立即考取了德國足協(xié)的A級教練證書。2000年10月，他以主帥身份續(xù)寫勞滕篇章。不過在將近兩年里，他的執(zhí)教表現(xiàn)遠不如球員生涯成功。他帶隊先后獲得德甲第8和第7，其中在2000/01賽季還打進了聯(lián)盟杯半決賽，但以總比分2比9慘敗給阿拉維斯。2002/03賽季開始后不久，他就因戰(zhàn)績不佳下課。2004年夏天，布雷默接掌德乙球隊翁特哈興帥印，但在距離賽季結(jié)束還有6輪時下課。2005/06賽季開始前，布雷默投靠效力國際時的恩師特拉帕托尼，前往斯圖加特出任其助手。但特拉帕的執(zhí)教并不成功，在2006年2月初就下課，布雷默自那之后就離開了教練圈。

盡管星光和曝光率遠不如“三駕馬車”的另外兩位——克林斯曼和馬特烏斯，布雷默近年還是一直活躍于足球圈內(nèi)。2018年9月，他與馬特烏斯以及哈斯勒一道訪問過中國，與球迷親密互動。同年10月，位于多特蒙德的德國足球博物館落成，布雷默成為首批入選德國足球名人堂的11名男子球員之一，并肩貝肯鮑爾、蓋德·穆勒、馬特烏斯、烏韋·席勒等傳奇。

2018年9月，布雷默曾與老友馬特烏斯一同到訪中國。

去年7月，布雷默出席了世界杯奪冠33周年的慶祝活動。而他最后一次公開亮相，是1月19日在安聯(lián)競技場出席恩師貝肯鮑爾的追悼會。當時他動情地表示：“我想他會在天堂跟貝利以及馬拉多納組成‘魔法三角’。小時候，跟德國可能每一個男孩一樣，我在床頭掛著一張貝肯鮑爾的海報。1990年意大利世界杯冠軍將我們非常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而這種聯(lián)系會永遠保持下去。”誰曾想，僅僅一個多月后，布雷默就去天堂與恩師重逢了。愿傳奇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