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特約記者沈天浩發自圣西羅

2024年5月25日晚上23點剛過，“皮奧利火力全開”的歌曲最后一次響徹圣西羅。實際上，雷焦艾米利亞的冠軍慶典，距今只過了大約兩年；圣西羅賽前的曲目列表，直到幾個月前才把這首旋律刪除，然而在強烈的情感沖擊下，人們衡量時間的尺度可能會發生扭曲。當熟悉的聲音再度響起，當全場伴著洗腦的旋律一同合唱，當皮奧利隨音符揮動手臂，人們心里泛起的是強烈的悲涼，好像一位老人在某個孤寂的夜晚，回憶起許多年前的崢嶸往事。皮奧利的時代結束了，他曾經帶給紅黑世界多么美好的記憶。

皮奧利配得上體面告別

對于皮奧利來說，薩勒尼塔納并不是個普通的對手。2003-04賽季，他正是在這支球隊開啟了自己的主帥生涯。21年前的皮奧利坐在薩勒諾的板凳席上，阿雷基球場就在第勒尼安海濱，當猛烈的海風吹向他的面龐，他腦海里會如何想象自己未來的執教生涯？

米蘭全隊本場的注意力顯然放在了告別上。球隊本賽季的防守表現一直很成問題，本役似乎更加渙散，最終被薩勒尼塔納3比3逼平。這樣的比賽結果，也與皮奧利上任米蘭的首戰遙相呼應：當時的對手是另一支季末降級的南部球隊萊切，比分是2比2，對手同樣在終場前扳平比分。5年前的皮奧利坐在圣西羅，在終場哨響后劇烈的噓聲中，他又如何看待自己在這支球隊的未來？

如果當時有人遞給皮奧利一張協議書，讓他在未來5年的時間里一直坐在這張板凳席上，他大概會毫不猶豫地簽字。皮奧利時代的成就、遺憾與爭議，留待后人評說，但他在結束了最后一次發布會之后，回到帕爾馬的家中，想到自己已經成為米蘭歷史上執教場次前5名的主帥，有理由為此泛出微笑。5個賽季的歷程即將走到終點，賽前全場響起長達1分鐘的掌聲，皮奧利被球員們圍成一團，與他們依次擊掌擁抱致意。他或許在過去的18個月里失去了很多球迷的支持，承受了很多媒體的炮火，但絕大多數人都會同意：他配得上一個體面的告別。

AC米蘭的2023-24賽季，打入了99個進球，卻未能收獲一座獎杯。這是大起大落的一年，是浮躁而糾結的一年，大概不是非常值得銘記的一年，然而在這一切即將落幕時，氣氛依然不免有些感傷。主角不僅是皮奧利，這也是吉魯和西蒙·凱爾的最后一舞。對于絕大多數俱樂部來說，每個夏天都意味著人來人往，但紅黑軍團上一次迎接這樣有組織的集體告別，還要追溯到2012年5月13日。

別了，九爺后的真9號

12年前的那個夜晚，身披9號的菲利普·因扎吉替補登場，隨后以標志性的方式打入職業生涯的最后一球，再以標志性的方式瘋狂地跑向南看臺下方，在淚水中親吻球衣。這一次，場上的主角是另一位9號——因扎吉之后，唯一真正配得上背后號碼的米蘭9號。“超級皮波”效力米蘭長達11個賽季，法國中鋒在米蘭城的冒險則只持續了3年，但這并不會影響他對這身球衫的歸屬感：比賽第27分鐘，弗洛倫齊開出角球，吉魯禁區內倒地側鉤破門，隨后動情地親吻隊徽。

“吉魯轉過身來！”賽后的圣西羅變成了動情的歡送會，當吉魯從球員通道中走出，全場開始合唱這首旋律。這當然指的是2021-22賽季次回合德比的第二粒進球，吉魯轉過身來，閃開貼身防守的德弗賴，踢出的皮球攻陷漢達諾維奇的城門，為米蘭帶來一場來之不易的德比勝利，以及一座等待了11年的意甲冠軍。吉魯在米蘭效力3季，踢了超過9000分鐘的比賽，留下49粒進球和20次助攻，當他在3年前頂著伊布替補的身份加盟時，沒有人能夠想象到這樣的故事走向。

伊布也在場邊。“我才是米蘭城的王！”吉魯甫一加盟，瑞典人就用最茲拉坦的方式給了他一個下馬威。時至今日，即使是伊布也會承認，這個無比優雅、始終可靠的法國人，也有資格戴上一頂金冠。2022年5月下旬的那個初夏夜晚，吉魯體會到了足球人生中最瘋狂的情感，他在那輛緩緩在米蘭市中心行駛的敞篷大巴上，帶上了一件AC米蘭90年代的球衣。

在米蘭內洛的訓練場上，或是在圣西羅的更衣室里，吉魯可曾與西蒙·凱爾聊過自己的紅黑信仰？法國人的兒時英雄是巴斯滕和帕潘，丹麥后衛又是否向往過同胞托馬森、赫爾維格和勞爾森的生涯履歷？2020年初加盟米蘭時，凱爾在發布會上坦言，自己已經夢想這一刻很多年。和伊布一道，凱爾在加盟后迅速成為AC米蘭的頂梁柱，從技術和精神雙重層面改變了這支球隊。在2021年冬天的那次重傷之后，他再未回到之前的高水準，可即便在米蘭城的高光只持續了不到兩年，人們已經將他的名字鐫刻進了紅黑史冊。

南看臺的歌聲與噓聲

在這樣的動情時刻，即使是最頑固的球迷團體，也融化了心底的那塊堅冰。下半場剛剛開始，旌旗一面面地排列在圣西羅南看臺二層，就好像威尼斯嘉年華期間大運河上的浮船。南看臺回來了，他們帶回了歌聲、旗幟和焰火，黑色的人影浮現在紅色的火光中，濃煙在幾十秒后籠罩在圣西羅的上空，似乎能遮蔽一些脆弱的情感。

連續兩個賽季，圣西羅的球迷們在聯賽收官戰之后見證了特別的歡送儀式。一年前的主角是伊布，那是意料之外的告別——瑞典人在沒有提前知會任何人的情況下，果斷地宣布了自己的退役決定。這一次，皮奧利、吉魯和凱爾的離開，則是計劃之中的換代——鋒衛兩條線都會有新的球員加盟，而教練席也很快就會迎來新的主人，即便球迷們對目前最熱門的人選豐塞卡并不買賬。當球場大屏幕上出現富拉尼和斯卡羅尼的身影時，現場響起的永遠是一片噓聲。

不同于12年前對陣諾瓦拉的那個夜晚，這一次圣西羅沒有被淚水浸沒，即便看臺上的許多球迷已經濕了眼眶。賽后發布會上，皮奧利把所有教練組成員都帶到了發布廳，并在記者們的提問開始前就立下了承諾：“別問我太傷感的問題，我已經向妻子作出承諾——今晚不能哭。”他做到了。

米蘭主帥用戲謔的方式回憶起自己的這段旅程：“首先是‘皮奧利下課’，之后是‘皮奧利火力全開’，再后來是‘皮奧利……’我在今天離開這里，心中滿是喜悅。我當然不會就此停下腳步，可即便從此不再執教，我也已經體會過足球世界里的所有情感。”如果讓今天的球迷們以“皮奧利”作為開頭，喊出一句新的口號，他們的選擇會是什么？或許是“皮奧利，我們中的一員。”是的，皮奧利曾經是國米球迷，但這一切如今已經不再重要。5年的陪伴過后，他早已走進了紅黑球迷們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