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特約記者 黃思雋

始于2月21日官宣將在賽季結束后與圖赫爾分道揚鑣，終于5月29日官宣聘請孔帕尼并與其簽約到2027年，耗時長達99天的拜仁換帥鬧劇終于落下帷幕。既然是鬧劇，大團圓結局自然是不會有的。但有了年初狂踩戴爾，最終卻看著他成為圖赫爾手下第一中衛的打臉經驗，實在沒必要這么著急就唱衰這個來自英超降級隊的菜鳥教練。

為了改革，不要弗利克

眾所周知，孔帕尼是拜仁在無法如愿請到哈維·阿隆索、納格爾斯曼、朗尼克和格拉斯納，甚至連圖赫爾也不愿留下之后的“F方案”。假如算上諸如德澤爾比、埃梅里、洛佩特吉、羅格·施密特、弗利克等一系列被體育董事埃貝爾和體育主管弗羅因德考慮過，甚至接洽過的人選，這位比利時教練的順位還會更加靠后。

在一個又一個名帥拒絕拜仁后，孔帕尼成為了圖赫爾的繼任者。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孔帕尼的名字都不曾與拜仁扯上關系。直到5月20日，這位曾在2006到2008年間效力過漢堡的比利時人才突然進入拜仁的接洽名單。僅僅3天后，雙方達成協議的消息就已經流出。又花了2天時間，拜仁與伯恩利就解約金達成協議，據信在1000萬到1200萬歐元之間——《圖片報》給出的數字為1050萬加浮動，英國《泰晤士報》的數字則為1200萬。

有了朗尼克的前車之鑒，外界對于拜仁遲遲不官宣難免有一些擔憂——不喜歡這個人選的球迷恨不得再次節外生枝。不過目前以監事會成員身份“監督”換帥的魯梅尼格在29日親承“我們的董事會已經決定聘請孔帕尼”，還沒有官宣只是因為還有“最后的細節有待澄清”。至此，年僅38歲的孔帕尼成為圖赫爾的繼任者已是板上釘釘。

不過就在拜仁官宣前一天，《體育圖片》雜志還為這場選帥鬧劇提前增加了一枚彩蛋。該雜志披露，其實在朗尼克拒絕之后，拜仁高層找過弗利克。“垂簾聽政”的烏利·赫內斯和魯梅尼格跟這位“六冠王教頭”聊過，而且弗利克愿意充當過渡人選，即只是簽約一年，以讓拜仁在明年再向阿隆索、克洛普、瓜迪奧拉或塞巴斯蒂安·赫內斯發出邀請。于是，埃貝爾在5月11日跟弗利克通了電話。不過自那之后，埃貝爾就再也沒有跟弗利克聯系，而是首先試圖說服圖赫爾留任，然后全力追求孔帕尼。換言之，拜仁明明可以搶在巴塞羅那之前，并且不需要花一大筆解約金就解決換帥難題。然而，埃貝爾和弗羅因德一早就下定決心：今夏無論如何都要對球隊推倒重建。

回歸拜仁未果后，弗利克如愿接掌巴薩帥印。

弗利克出了名對球員仁慈，而且考慮到他在2020年帶領這支球隊勇奪六冠，與隊中相當一部分核心球員關系密切，他恐怕不會是破舊立新的堅定支持者。弗利克后來在德國隊的失敗經歷，也是他缺乏改革決心的明證。于是，在這樣一個不破不立的關鍵節點，埃貝爾和弗羅因德毅然選擇了孔帕尼，并成功說服了赫內斯和魯梅尼格。當然，埃貝爾和弗羅因德還得感謝瓜迪奧拉，畢竟“二老”不會懷疑這位前主帥的引薦。魯梅尼格就說：“是瓜迪奧拉推薦了這個人選。他幫了我們一個大忙。佩普很了解樊尚，我們非常重視他的意見。”

最終，在巴塞羅那官宣聘請弗利克為哈維繼任者3個多小時后，拜仁也終于官宣孔帕尼入主。舍棄弗利克這個證明過可以取得成功，并且更有可能在短期內率隊重新奪冠的功勛教練，而選擇讓孔帕尼這位尚未在頂尖聯賽中證明自己的少帥作為重建領導者，至少說明了在換帥過程中焦頭爛額的埃貝爾和弗羅因德并非只是“二老”的提線木偶，而是有自己的獨立思維和專業判斷，也有足夠的魄力去賭一把。然而，在孔帕尼取得成功之前，埃貝爾和弗羅因德依然要承受重壓——何況孔帕尼能否成功本身就是巨大的疑問。

為什么是孔帕尼？

孔帕尼究竟是什么時候出現在埃貝爾和弗羅因德的候選名單上，外界還無從知曉。至于他為什么能進入埃弗二人的法眼，則似乎較為容易找到答案。首先在拜仁最為看重的語言能力上，孔帕尼簡直就是尖子生。成長于布魯塞爾的他除了會法語和荷蘭語這兩種母語，還能說一口流利的德語和英語，甚至西班牙語和意大利語也湊合。盡管身上沒有所謂的“拜仁DNA”，但孔帕尼有過兩年的德甲經歷，跟薩內在曼城當了3年隊友，也跟凱恩、戴爾、諾伊爾、托馬斯·穆勒等人有過不止一次的交手記錄。

真正打動埃貝爾和弗羅因德的應該是孔帕尼的足球理念。2022年7月接手伯恩利時，孔帕尼曾這樣向球員做自我介紹：“我曾經踢后衛，但我酷愛進球。”他將師傅瓜迪奧拉的傳控理念灌輸到原本粗枝大葉的伯恩利，結果“紫紅軍”在2022/23賽季創下場均控球率64%的英冠歷史紀錄，除了拿下101分，獲勝29場、僅輸3場、打進87球和僅失35球也是當季最佳。

英冠冠軍是孔帕尼執教至今的唯一一個錦標。

不過升上英超后，由于球員能力不濟，伯恩利的傳控足球適得其反，前13輪只贏了同為升班馬的盧頓，足足輸了11場。但孔帕尼并沒有因此妥協，他沒有改變自己的追求，甚至壓根就不打算改變。于是整個賽季下來，伯恩利只贏了5場，輸了24場，僅積24分，以倒數第2降回英冠。不少專家批評孔帕尼不會變通，不懂適者生存的道理，但或許恰恰是如此鮮明的足球風格，成為他打動拜仁的一個關鍵因素。

自范加爾奠基以來，拜仁已在傳控這條路上走了十幾年。即便圖赫爾的足球已變得功利甚至丑陋，但拜仁依舊是過去這個賽季德甲控球率最高的球隊，達到59%，比勒沃庫森和斯圖加特都要高出1%。盡管過去兩季的失敗已令高層看清楚這支球隊亟需推倒重建，但以傳控和4231陣型為基礎的足球風格并未受到質疑，而孔帕尼完全符合這方面的要求。

除了語言和風格都完美適配，孔帕尼在育人方面也有打動拜仁的地方。執教安德萊赫特的兩個賽季，他先后幫助兩位租借球員盧卡斯·恩梅沙（2020/21賽季各項賽事41場21球）和齊爾克澤（2021/22賽季各項賽事47場18球13助攻）打出了職業生涯的第一個突破性賽季，而后者的所有權當時正是屬于拜仁。在多特蒙德踢不出來的西班牙小將塞爾吉奧·戈麥斯也是因為在孔帕尼手下迎來突破，才在2022年夏天被曼城買走。

齊爾克澤2021/22賽季在孔帕尼手下大放異彩。

入主伯恩利后，孔帕尼繼續重用年輕球員。年初從切爾西租借加盟多特蒙德后立即贏得主力左后衛位置的荷蘭國腳馬岑，以及去年夏天從南安普敦轉投勒沃庫森的尼日利亞邊鋒特拉，都在英冠奪冠賽季中發揮出色。原本在門興格拉德巴赫難有出場機會的德國U21國腳喬丹·拜爾，一到孔帕尼手下就立即穩坐主力中衛位置，可惜最終因傷錯過了去年的U21歐青賽，而今季也因傷只在英超出場15次。

圖赫爾執教拜仁期間的一大槽點就是拒絕花心思栽培球員。盡管赫內斯對他的公開評價引起了反噬，但其實他并沒有說錯什么。帕夫洛維奇的橫空出世，不過是賽季中途基米希紅牌停賽，又恰逢戈雷茨卡傷停的無心插柳，跟當年范加爾一上任就把剛從梯隊提拔上來的巴德施圖伯立即放進主力陣容根本不能相提并論。

以去年夏天聘任弗羅因德為標志，拜仁的轉會政策將逐漸向一些尚未成名的半成品傾斜（例如已經簽下的薩拉戈薩和伊蘭昆達）。相應地，教練也要在培養年輕球員方面多花心思，以配合俱樂部政策，孔帕尼的履歷讓人相信他是合適的人選。《踢球者》還披露，孔帕尼在與埃貝爾以及弗羅因德談判的過程中，也認可了圖赫爾以及朗尼克對當前球隊問題的評估，即有太多球員已經達不到拜仁的水平，領袖不足，以及需要一條新的主心骨。

孔帕尼曾擔任比利時隊隊長長達7年。

孔帕尼還有其他一些加分項，例如他年輕且擁有成功的球員生涯，是一個天生的領袖，在曼城和比利時國家隊都長期擔任隊長——在歷朝歷代都內耗的比利時隊能當上隊長的可不是一般人，這跟哈維·阿隆索的條件頗為相近。當勒沃庫森刮出了阿隆索這張天價彩票，競爭對手們不可能不羨慕嫉妒恨，何況“龍哥”當初就是埃貝爾還在門興任職時首先看中的。

阿隆索在接手勒沃庫森之前也沒有在頂尖聯賽中證明過自己，只是執教皇家社會B隊3年。而孔帕尼在安德萊赫特和伯恩利已經執教超過4年，有過一年英超經驗。阿隆索回德甲之前，正是先帶領皇家社會B隊升上西乙，后又立即降級，跟孔帕尼在伯恩利的經歷如出一轍。《踢球者》也指出，帶隊降級“或許是瑕疵，但或許不是，畢竟雷哈格爾和克洛普在他們輝煌的教練生涯之初也遭遇過相同命運。”

不同于總是喜歡跟專家和媒體打嘴仗的圖赫爾，孔帕尼更擅長跟媒體打交道，這或許也會為他創造較為寬松的工作環境。瓜迪奧拉是這樣評價這位高徒的：“我對維尼的評價非常高，無論是他的工作、個性、對比賽的理解以及跟媒體打交道，評價都是最高的。”而且跟此前拒絕拜仁的一個又一個名帥不同，孔帕尼對于拜仁拋出的橄欖枝表現積極，這或許也讓埃貝爾和弗羅因德在談判中找回了久違的主動權，找回了屬于拜仁的尊嚴。

他的成敗將是3個人的成敗

盡管在孔帕尼身上，你已經可以找出諸多相信他能在拜仁干出一番事業的理由，但歸根結底，他不過是拜仁的“F（甚至是G、H、I……）方案”，也可以說是拜仁本世紀以來最無法讓人信服的新帥人選，畢竟在他身上有太多問號。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孔帕尼都明顯不如圖赫爾。然而，偏偏就是圖赫爾這個在14個月前被看作是真命天子的頂尖教頭，令拜仁遭遇12年來第一個無冠賽季，他的帶隊成績連公認不夠格執教拜仁的尼科·科瓦奇都遠遠不如，場面更是一言難盡。當年接替瓜迪奧拉的安切洛蒂則是另一個公認的完美方案，而事實證明如此一位頂流的冠軍教頭跟拜仁八字不合。相反地，在賽季中途“救火”救出三冠王的弗利克，當初誰又會看好他能成為隊史成績最好的教練？說白了，最好的未必合適，而不是最好的又未必不行，不必這么著急就下定論。

瓜迪奧拉對孔帕尼給予很高評價。

孔帕尼究竟能否成功——或者說能否避免失敗，關鍵在于他能否得到更衣室的支持。拜仁的更衣室生態極為特殊和復雜，教練首先要具備極高的業務水平（科瓦奇和克林斯曼就是業務水平無法服眾的典型例子，而安切洛蒂的工作方式由于跟前任瓜迪奧拉產生過于強烈的反差，也令更衣室產生不適和不滿），同時也要有待人接物的技巧，希斯菲爾德和海因克斯就是典范。孔帕尼盡管曾是曼城的更衣室老大，但成為主教練之后并沒有管理豪門的經驗，何況曼城和拜仁的俱樂部和更衣室文化截然不同。在聘請孔帕尼一事上，埃貝爾和弗羅因德并未跟球隊的領袖球員溝通，而大部分球員對這位新帥并不熟悉，因此雙方能否合得來要打上一個不小的問號。

孔帕尼從伯恩利帶上了兩位同胞助手——37歲的助教弗洛里貝爾·恩加盧拉（和他一樣都是民主剛果后裔）和31歲的體能教練布拉姆·海爾斯，而目前執教拜仁U19隊的克羅地亞裔奧地利人勒內·馬里奇也會加入教練組。年僅31歲的馬里奇曾在薩爾茨堡紅牛、門興和多特蒙德輔佐過羅澤，也在利茲聯輔佐過美國教頭馬什，不乏相關經驗。他或許會在幫助孔帕尼管理和團結更衣室方面發揮不小作用，也會幫助孔帕尼在戰術層面精雕細琢。

選擇孔帕尼，意味著埃貝爾（右二）和弗羅因德（右一）將自己的命運跟孔帕尼捆綁在一起。

當然，埃貝爾和弗羅因德可以通過送走一些“意見領袖”，引進更多年輕球員來幫助孔帕尼更好地贏得更衣室的支持和信任。事實上，孔帕尼的成功或失敗，絕非他個人的成功或失敗，而是他與埃貝爾以及弗羅因德3人的成功或失敗。在遭遇游說納格爾斯曼、朗尼克和圖赫爾的失敗后，埃貝爾和弗羅因德已經將自己的命運與孔帕尼捆綁在一起。為了確保這場以孔帕尼為核心的重建能順利推進，埃貝爾和弗羅因德必須在起步已明顯落后的情況下，在今夏轉會市場上打一場漂亮的翻身仗，為孔帕尼注入更多滿足其傳控足球要求的新鮮血液。

正如《踢球者》所認為的那樣：“只有孔帕尼從第一天起就得到隊內所有人的支持，以及無論外部還是內部都支持球員，事情才能順利進行。這一點尤其適用于赫內斯和魯梅尼格，他們的影響力依舊（太過）巨大。他們必須讓那些負責日常業務的人平靜地工作，有時要一起度過競技危機，而不是不斷干涉。拜仁在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一直缺乏冷靜和延續性。如果與孔帕尼的合作順利，埃貝爾和弗羅因德將會極大地提升他們的形象。如果失敗了，矛頭就會指向他們。情況就是如此。”

只拿德甲不再是失敗

拜仁為孔帕尼提供的是一份3年合同，跟當初與瓜迪奧拉、安切洛蒂或科瓦奇所簽的合同長度一樣，證明了這并不是一個過渡人選。然而，自從瓜迪奧拉2016年夏天履行完3年合同離開之后，就再也沒有人能在拜仁帥位上坐滿兩年——納格爾斯曼在位631天已是最長，而且他簽的可是一份長達5年的合同。

孔帕尼能否順利履行完合同，或者至少干滿兩年，首先取決于他的第一個賽季取得怎樣的成績才能算是成功。過去幾年間，拜仁教練所面臨的一個極其殘酷和尷尬的事實在于：就算贏得德甲，也不能看作是成功，你還必須在歐冠上有所作為，四強是及格線，而德國杯只是錦上添花。因此科瓦奇即便第一季就拿了雙冠王，照樣擺脫不了魯梅尼格的指指點點，而在歐冠1/4決賽被比利亞雷亞爾淘汰則成了納格爾斯曼的“死罪”。

如果第一個賽季就能幫拜仁奪回身后的“沙拉盤”，孔帕尼的工作無疑可以定義為成功。

不過，隨著拜仁在過去這個賽季遭遇“四大皆空”，孔帕尼的工作起點一下子降低了不少。如果拜仁下賽季在德甲依舊打不過阿隆索的勒沃庫森，或許不會被看作是死罪，只要在場面和育人兩方面交足功課，在強強對話中展現出足夠的競爭力和足球水平，以及在歐冠保住下限（不被非奪冠熱門淘汰），孔帕尼應該就可以繼續干下去。而且圖赫爾的例子已經充分說明，教練未必需要承擔所有罪責。而一旦孔帕尼能立即率隊重奪德甲冠軍，那當然就更理想了。

即便你完全不相信孔帕尼能有所作為，但只要你對他的期望足夠低，自然也就不會失望，反而分分鐘會有驚喜。圖赫爾之所以如此失敗，恰恰也是因為當初外界對他寄予厚望，而最終他的工作表現與期望實在是相去甚遠。如果你已經做好了拜仁不到一年后又要重新找教練的心理準備，那么孔帕尼的表現幾乎不可能比圖赫爾更差了。在經歷這樣一場空前乃至絕后的換帥鬧劇過后，拜仁球迷大概也只能如此阿Q精神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