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1比0意大利

體壇周報特派記者沈天浩發自德國

德國歐洲杯的10座主辦城市都設置了球迷公園，萊比錫的球迷區設置在市中心的奧古斯特廣場。奧古斯特是誰？曾經的薩克森選帝侯。他是18世紀歐洲最具財富的人之一，也是著名的藝術贊助人，他的宮廷其實不在萊比錫，而在不算太遠處的德累斯頓，后者被他改造成“易北河畔的佛羅倫薩”。說這么多，到底要干嘛？聊聊“選帝侯”。在奧古斯特生活的年代，神圣羅馬帝國皇帝由6至10名選帝侯投票選出。

意大利隊在上屆歐洲杯決賽中擊敗事實上的主隊英格蘭，并將著名的口號“It’s coming Home”（足球回家）改成了“It’s coming Rome”（足球回羅馬）。考慮到如今藍衣軍團的身份依然是歐洲杯衛冕冠軍，將其定義為足球層面的羅馬帝國，似乎也不算錯。在這里，“皇帝”同樣是這樣選出的：2023年夏天，曼奇尼因為與足協主席格拉維納的矛盾負氣辭職，意大利人陷入慌亂，足協、媒體、球員和球迷代表不同的“選帝侯”，他們一齊將選票投給了斯帕萊蒂。

冠軍教頭的野心

此前率領那不勒斯奪得意甲冠軍的斯帕萊蒂，解決了意大利人暫時性的慌亂，并率隊成功從歐預賽難度頗高的小組殺出，避免了衛冕冠軍無緣歐洲杯正賽的尷尬。斯帕萊蒂本人也愿意為國家隊赴湯蹈火，并因此不惜與德佬鬧翻。原因很簡單：光頭主帥執教了大半輩子，卻從未帶過人們心目中公認的意大利頭號強隊，也未曾拾起國家隊教鞭。推開科維爾恰諾的大門之后，他終于感到自己在某種程度上可以代表整個意大利足球。

然而，斯帕萊蒂在國家隊的板凳席上，再一次復制了此前在俱樂部執教時的故事。帶領那不勒斯加冕之前，他是意甲歷史上率隊殺進歐冠區次數最多的“非冠軍主帥”。給人的感覺是：斯帕萊蒂的業務能力很強，他在落腳的幾乎每一站，都能將麾下的球隊變得更好；另一方面，他似乎明顯受到某種隱形的制約，無法沖破“好教練”和“頂級教練”之間的那堵墻。最具代表性的例子：斯帕萊蒂率領國際米蘭重回歐冠，并連續兩年排名前四，可隨著俱樂部野心擴大，馬羅塔不惜讓球隊主帥回家“帶薪種地”，也要請來孔蒂。

2023年夏天捧起意甲三色盾之后，斯帕萊蒂終于也成為冠軍主帥了。然而來到國家隊，他展現出的更多是“賽出風格、賽出水平”的一廂情愿，而非在一個月周期的杯賽中率隊盡可能走到最后的強烈決心。歐洲杯開幕前，意大利隊在科維爾恰諾請來“五大10號”——里維拉、安東尼奧尼、巴喬、皮耶羅、托蒂，并在現役球員訓練服上寫下“我們都是10號”的字樣，好像在進行某種神秘儀式。斯帕萊蒂當然是有野心的，他的那不勒斯最大的優勢的就是傳控，他相信國家隊也應沿襲這種思路。因此，象征著妥協的三后衛，在歐洲杯正賽開啟后被迅速放棄。

斯帕萊蒂不僅使用四后衛，甚至發明了巴斯托尼+卡拉菲奧里這樣極致前沿的中衛搭檔。還記得古力特號召的“性感足球”嗎？這樣的配置絕對切題。對陣阿爾巴尼亞的比賽，意大利隊在上半場踢得相當性感（包括那個丟球），展現出流暢犀利的傳控進攻，這讓球隊主帥變得越發信心十足。

性感的代價

即便如此，人們普遍相信這套安排是對陣阿爾巴尼亞的“限量版”配置，可斯帕萊蒂不這樣想。西班牙不是阿爾巴尼亞，但斯帕萊蒂決心以我為主，居然將小組賽首戰的先發11人原封不動地從多特蒙德移植到蓋爾森基興。

結果如何？一頭長發的卡拉菲奧里，在小組賽首戰吸引了全世界目光，似乎注定要成為下一個偶像級后衛，卻在本役不慎自擺烏龍。更狼狽的還在……右面。迪洛倫佐在對陣阿爾巴尼亞時適度內收，成為衛線保持彈性的關鍵，本場比賽卻出盡洋相。一方面，那不勒斯隊長并不善于單防速度型邊鋒，上屆歐洲杯對陣比利時，他已經在多庫替補登場后吃盡苦頭；另一方面，他本賽季狀態明顯下降，且在近日陷入離隊傳聞，情緒相當低落——有內部人士透露，迪洛倫佐在本期國家隊集訓期間一言不發，這與他平日里的風格完全不符。

意大利隊的失球正是來自右側。尼科·威廉斯先是盤帶晃開迪洛倫佐，再加速閃出空間，最后送出橫傳，皮球經由莫拉塔的頭和唐納魯馬的手，兩次輕微變線后擊中了倒霉的卡拉菲奧里。博洛尼亞中衛當然不該負全部責任，但他展現出的防守水準依然不夠好：丟球后不久，他又在角球防守中被勒諾爾芒力壓，若非安德烈亞·坎比亞索門線前做出關鍵解圍，藍衣軍團就要被對手打崩。

卡拉菲奧里一定不該首發嗎？未必，但斯帕萊蒂至少不該繼續沿用首輪的雙中衛。由于卡拉菲奧里沒法踢右路，所以經驗更豐富的巴斯托尼必須挪到右側，這條防線面對阿薩尼和馬納伊等人基本沒出問題（姑且忘記迪馬爾科的手拋球失誤），卻在尼科·威廉斯、亞馬爾、佩德里和莫拉塔面前，整場都顯得忙亂而別扭。

對于當下的意大利國家隊來說，國際米蘭顯然是貢獻最大的俱樂部。巴斯托尼、迪馬爾科和巴雷拉，是藍衣軍團的股肱之臣，然而在本場比賽中，三員大將都無法以自己舒服的方式踢球。國家隊主踢四后衛，巴斯托尼又去到右側，這讓迪馬爾科有些無所適從，他無法像在俱樂部賽場上那樣，與巴斯托尼進行頻繁的傳球配合和交叉換位。巴雷拉呢？若日尼奧被換下后，他甚至成了隊內唯一的控球中場，這與他平時的定位完全不同。別忘了達米安，他是斯帕萊蒂麾下補防能力最強的后衛，如果他能夠在右側與迪洛倫佐形成聯防，尼科·威廉斯還能踢得這么順心嗎？

黯淡的衛冕者

直到現在，我們幾乎一直在談論意大利隊的后防布置問題，因為我們已經默認一個基本事實：意大利隊的技術能力比起西班牙有著巨大的差距，因此無需過多苛責斯卡馬卡的沉默、弗拉泰西的隱形和小基耶薩的迷失。這是兩支球隊過去三年間的第4次交鋒：此前三次分別發生在上屆歐洲杯和過去兩屆的歐國聯四強決戰，場景都是半決賽。意大利隊贏得了最重要的那一次，靠的是唐納魯馬的神勇撲點，但三場比賽中球隊的場面都是極其被動的。

這一次也不例外，甚至變得更加夸張。意大利人必須要感謝唐納魯馬：巴黎門將擋出佩德里的近距離頭球，拒絕莫拉塔和魯伊斯的連續攻勢，又在比賽末段封出阿約塞·佩雷斯的射門，避免了意大利隊收獲一場真正的慘敗。本場比賽的情景，也證明了一個不受歡迎的結論：唐納魯馬才是目前意大利國家隊的頭號球星。

0比1的比分是不公平的，意大利人也不得不同意這一點。比賽逐漸接近尾聲，德拉富恩特接連進行人員調整，廣場上的球迷紛紛對斗牛士致以掌聲，并在終場哨響后發起歡呼。意大利隊呢？他們幾乎沒有得到現場觀眾的任何支持。這是個很正常的結果：他們本場比賽的表現，不會讓任何人因此愛上足球。

當然，一場失利并非世界末日，只要在末輪不輸給克羅地亞，衛冕冠軍依然可以拿到小組第二和出線權，而淘汰賽首輪的對手很可能是瑞士隊。如此看來，意大利隊甚至依然很有機會殺入八強，但沒人會指望他們更進一步。意大利隊與英法德西四大強敵相比，有著檔次上的巨大差距，而這樣的事實比積分榜令人絕望得多。